然而,城阳牧秋却破天荒没斥责他废话多,竟和颜悦色地说:“以你师娘的本事,不会被区区几个弟子所伤,不必担心,去吧。”
“?”
“是!”
郗鹤很少见自家师尊这般和蔼,很不习惯地退了出去,边走边想:我方才一定说对了什么……
他灵光一现,懂了!
郗鹤摸着下巴想:一定是那句“师娘”叫对了啊。哎呀,聪慧如我!
城阳牧秋透过碧海金镜,看着雪堆中的少女,神情淡漠,他在估算时间,算方姝裳能撑多久。无量宗送了自己这么一个大礼,他不愿意浪费,若是方姝裳毫发无伤地活过来,那么这就只是个小事故,即便找到了始作俑者,也容易搪塞过去。
但如果方姝裳险险地死里逃生,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最好让她在不致命的情况下多吃苦头,他再出手相救,将计就计,将这位“人情”还给无量宗。
城阳牧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雪堆中的少女,看着她面色愈发苍白,呼吸渐渐微弱,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是那个大众印象中的薄情寡义的无情道老祖。
城阳牧秋想:这法子虽然拙劣,兵行险着,赌对了,却有奇效。倘若自己没有那么在乎银绒,自己便不会发现她落难。而玉絮峰那么大,只有银绒一个人,很难发现掉落的小小少女。
从少女呼出的白雾来看,方姝裳的呼吸渐渐微弱,城阳牧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正要收了碧海金镜,却忽然停住动作。
银绒出现了!
此时银绒还是原形,火红的一团毛团儿,在皑皑白雪中煞是显眼,他正兴奋地撒欢儿,四只爪爪倒腾得飞快,“刷”一下子从凉亭蹿到山丘,又“刷”一下子从山丘蹿到松树下,而后犹犹豫豫地停住了。
银绒抖抖毛,贴着雪地嗅了嗅,除了芳香的松针气息,竟然闻到了……血腥味?
咦?
难不成这里有兔子或者大老鼠?等等,该不会是城阳牧秋给他留的小惊喜吧,祖宗会不会在这里埋了一只肥鸡?
银绒被这个构想惊喜到,有声地吐出舌头喘气,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一甩,兴奋地伸出两只前爪爪,在雪堆里一通猛刨,然后,刨出了一片衣角?
而后是一只手,还带着微弱的热气。
银绒:“……!!!”
银绒不敢再耽搁,化作少年模样,奋力把人从厚厚的雪堆里拖出来。
城阳牧秋看着自家道侣亲手救了人,忽然打消了亲自冲过去的念头——一则,银绒有办法救人,方二小姐性命无虞,二则,自己该怎么跟银绒解释,他这时候才去救人?
世人都说他冷心冷情,铁石心肠,城阳牧秋把这当做对他道心稳固的褒奖,但在银绒面前,他不大想承认这一点。
银绒果然有办法救人,而且毫不犹豫,驾轻就熟。
城阳牧秋透过碧海金镜看到,银绒轻轻巧巧地在空中做了个抓握的姿势,方姝裳身上的寒气便如同凝成实质一般,从她身上抽离,飘向银绒。
这情形非常熟悉。
城阳牧秋想起,当初自己与银绒初见时,他似乎也是这样救了自己。
这样想着,城阳牧秋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开始有了裂痕,现出温柔的笑容。
银绒吸收了寒气,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随着妖丹恢复、修为稳步提升,他操纵寒气的能力,或者说‘寒酥缠’愈发稳固了。
方姝裳只记得自己与郑遇师兄一同前往玉絮峰,偷偷看那只狐狸精的真容,然后不小心惊扰到此处的护山阵,从飞剑上掉落下去,而郑师兄他……这里好冷,这里是阴曹地府吗?她是死了吗?
方姝裳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极其标志艳丽的脸。
皮肤白得几乎和周遭碎琼比肩,眉眼无一处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眸子,又圆又大,眼角却微微上挑,分明是秾艳的长相,却又未脱稚气,带着些幼态的可爱,像一只还没长开的狐媚子。
……狐媚子?!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姝裳大叫起来,紧接着就被银绒一把捂住嘴巴。
狐媚子的声音也好听,又脆又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声线,“祖宗!别这么大声儿,当心雪崩啊!”
方二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不会乱叫了,银绒这才犹豫地放开她,看样子,像是准备随时再去捂她的嘴巴。
好在方姝裳信守承诺,没有再叫,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银绒:“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