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宴仓促推开车门,转身跨出去。要走之前,却还是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上浮动着一片暖黄的光影,年轻而冷峻的Alpha坐在稍暗的地方。他的视线很沉,在夜幕里像无声潜流,压抑而隐忍,似乎也藏着什么东西。
“庄宴,”陈厄语气很淡,“回去早点休息。”
“……”
“别让我发现你把这号码偷偷从黑名单放出来。”
庄宴艰涩地反驳:“……我没有那么无聊。”
陈厄懒洋洋嗯了一声,视线从庄宴脸上移开。庄宴走开好一段路,直到上了宿舍楼,才找回平日里呼吸的节律。
就连进门跟秦和瑜打招呼,也是神不守舍的。
秦和瑜还以为庄宴是走路都在思考设计,不敢打断他思路,只好哄着商量:“你回来啦,今天我先洗漱?”
庄宴缓慢点头,木头人似的反应。
秦和瑜:“……算了,你回房间吧。”
进房间不知道等了多久,隔着一扇门,有隐隐约约的浴室的水声。
庄宴呼出一口气,坐在桌前。又茫然地,自己摸了一下耳垂。
心跳很稳。
这显然不是耳朵的问题。
他在最青涩的年龄被窃走人生,情窦初开还只是一个写在纸面上的词。
那种慌乱无措的,想被触碰又想躲起来的情感。像很轻很圆的泡泡,在胸腔里鼓胀起来。
一戳就破。
庄宴按开光脑,漫无目的地打开网页,又等屏幕上的光逐渐暗下去。
设计稿也没心情细看,多描两条线,就心浮气躁地要放下笔。
后来秦和瑜终于洗完了澡。庄宴低头走进浴室,低头把凉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他皮肤瓷白,所以这一刻眼角脸颊泛的薄红,就格外明显。睫毛上湿漉漉地挂着水珠,镜子倒映出少年迟疑而迷惘的神色。
心里隐约觉得,不该这样。
但是微弱幼嫩的萌芽一旦扎了根,就要一点一点地生长,根本拦不住。
第22章 激怒
那天晚上睡前,庄宴翻了许多旧闻和资料。
关于贫穷偏远的波江星域,上个时代一般的落后小城。矿山的数量是学校的许多倍。身板还没长成的少年,从初中出来就直接下了矿井。
假若陈厄没有来到中央星。
在母亲死后,他也许会走上跟波江星域其他少年相似的人生道路——在过早的年龄面对过于严苛的工作环境,再过三四十年,就衰老得仿佛七八十岁一样。
有许多篇这样的报道和视频。
面对不同记者的话筒,矿井里褪去学生模样的半大孩子给出的答案却是相似的:
“家里太穷了。”
“还有三个弟弟要养。”
“父亲去世太早,家里实在上不起学,不如早点出来干活,帮母亲分担一些压力。”
在这种地方,辍学是比求学容易百倍的选项。
但有那么一间中学,矗立在偏僻不起眼的小星球上。它学费全免,只要是想读书的小孩,就不会被拒之门外。
这间中学名叫长临中学。在设计创新赛的名单里,它以非常精打细算的极低预算,提出了一个改建教学楼需求。
就是被庄宴放在备选清单里的最后一间。
这一届校长温旋,是建校以来的第三任校长。
她其实是临危受命的——在上任之前,前一任校长突发重病,无力管理,长临中学的运作与财政全都陷入混乱。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温旋辞了自己原本稳定的工作,毅然踏入长临中学的校园。
这些年里,温旋领着几乎是全校最低的工资,只为了维持生活。她手段雷厉风行,没多久就逐渐上手,大事小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前段时间有许多关于温旋的采访和报道,从她少时的人生经历,到如今接过前几代校长的大旗,成为长临中学新一代的中流砥柱。
“实干家。”
“五十年来最杰出的Alpha女性。”
各种各样的赞誉出现在文章里,视频中。而温旋不论在什么时候,脸上却始终没显露出骄傲。
她是严苛的,不爱笑的;又是温情的,有人味的。
“我不希望有太多的镜头聚焦在我个人身上,”温校长说,“长临中学,以及波江星域那些失学的小孩们,他们才是需要更多关注的对象。”
温旋嗓音铿锵,透过镜头望过来的眼神里仿佛带着热量。
那一瞬,庄宴觉得自己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