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了一段时间,身后小镇的灯光远去了,周围只余绿浪,和几棵树木的剪影。
夏天的白昼长,直到六七点了天空还是微亮的,云彩泛着暗紫色光芒,与绯红交织。路迎酒摇下车窗玻璃,深呼吸一口清爽的空气,放眼,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风自地平线呼啸而来,压弯了草,也吹响了虫鸣。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直到长草的最深处。
在行过一汪湖泊之后,路迎酒说:“就是这里了,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吧。”
越野车停下,两人下车。
天地苍茫。
路迎酒在后座拿出一盏宫灯,以符纸点燃,一缕青色的火焰无声亮起。
他提灯向前,光芒微弱,但到底是照亮了四周,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敬闲跟在他身后,抱着几捧盛放的花束。
不远处就是一个草坡,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上了坡,在老树之下有一块小小的石碑。
石碑很残破了,看不出原本的造型,也看不清写过什么字,只有半截横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
在数百年前,这里是一个小镇子。
第一盏青灯就是在这里亮起的。
当地人为了感谢那些驱鬼师,立了不少碑石,尚存的就只有这半截了。
张书挽能回忆起的还是太少了。还有那么多的陌生人、那么多的无名英雄淹没在岁月长河中,路迎酒没办法一一致意。
所以,他才决定来到这里。
俯身放下花束,娇艳欲滴的花朵簇拥着石碑,新生与老旧,盛放与破败,世界轮换从来如此,一处湮灭必然有一处蓬勃生长。
百年之前,青灯夜行。
今日石碑不言,那火依旧燃烧。
他们向着石碑深深鞠躬。
——致敬万物,与无名的你。
路迎酒轻声说:“在这里留一会吧。”
敬闲点头。
路迎酒提着青灯。他们并肩站在长草中,听着虫鸣,看最后一抹天光消失。
回去的路上,路迎酒开窗,任由风吹起发梢与衣衫。
他沉默不语,良久后,看着窗外笑道:“这里的景色真不错。”
“是啊,”敬闲也笑,“现在我们去哪?”
路迎酒说:“先回鹭江市吧,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再去鬼界。”他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反正时间还有那么多,我们想去哪里都行,不是吗?”
越野车奔驰在草浪与夜色中,直到远方。
……
最近,鬼界有了新传闻。
据说几天之前,鬼王的宫殿里来了一位新神官。
一时之间,百鬼纷纷八卦起来,最后一致认定是鬼王抛弃了火柴人,迎来了新欢。
至于新欢长什么样子?
还没有鬼见过。
它们好奇得抓心挠肺。
有鬼信誓旦旦地说,新欢有三头六臂,一口能吃三个鬼小孩。
也有鬼打包票,说新欢是只妩媚的狐妖,不然怎么能天天吹鬼王的枕边风?
众说纷纭,谁也没个准话。
直到第四天,有个小鬼战战兢兢被叫进了宫殿。
谁都想在鬼王那里得到一份工作——那意味着衣食无忧,前程似锦。只是它这种没啥能力的小鬼怪,进去能做什么呢?
刚进去,就有蒙面的神官问它:“听说你之前在宠物店待过?”
“对对对对啊。”小鬼诚惶诚恐,“我在那里飘过一段时间,见过他们工作。”
神官满意点头,递给它一把梳子,又带着它去了大殿之内。
正值夜深,殿内烛火摇曳。
一只黑色毛团子蹲在大殿中间摇尾巴。
它身上的毛乱七八糟的,打着死结,惨不忍睹。也不知道它去哪里疯玩了一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给它梳毛。”神官说,给它丢了一个袋子就走了。
袋子很沉,里头装满了金银珠宝。小鬼看直了眼,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了。
“嗷!”毛团子叫道。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小鬼仔仔细细把它的毛梳整齐了。
它本来就耐心细致,工作起来是一丝不苟……在它手下,一个软软糯糯、手感极好的毛团子再次出现了!
小鬼刚满意地打量,就听见声音传来。
“敬闲,你是不是又把它放乱葬岗去玩了?”
鬼王的声音传来:“怎么可能呢?它一天都安安分分待在宫殿里,也没乱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