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_作者:骑鲸南去(173)

  当然,磕磕碰碰中,难免负伤。

  如果江舫的手指受了伤、红肿到不能屈伸时,会向赌场请一天假。

  第二天,他会用一次性的玫瑰纹身挡住伤口,在客人面前将一手飞牌玩得出神入化,博得一片尖叫和口哨。

  大三时,江舫在一场比赛中的勇猛表现,被基辅州骑兵冰球队相中。

  江舫和他们签订了一份为期一年的合约。

  原因是报酬丰厚。

  江舫其实早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挣钱了。

  他只是觉得母亲或许需要。

  所以,他要更多。

  基辅的其他学校和社区的冰球队早就听说过“卡宾先生”的名声。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疯子一样的、攻击性十足的美人enhancer。

  没人敢轻易去招惹他。

  因为他打起架来,好像命不是自己的。

  骑兵队的夺冠之路并不算多么困难。

  比赛结束的那天,江舫如约拿到了一大笔奖金。

  然而,在那天下午,背着球包回到家时,江舫在公寓门口看到了曾和他打过许多次交道的、戒酒中心的工作人员。

  在看到自己时,他脱下了帽子,鼻子通红,有些局促地擦了擦鼻尖。

  ……江舫站住了脚步。

  一股他曾设想很久、却迟迟未到的阴影,慢慢将他笼罩起来。

  如他所料。

  母亲去世了。

  因为睡梦中突如其来的脑溢血。

  幸运的是没有痛苦。

  那一年,江舫21岁。

  社区里尽管没人知道江舫的真正职业,但他们都知道,江舫一直在为了他的母亲打工。

  然而,这个在旁人眼中温和的、孝顺的、倾尽心血供养了母亲数年的年轻人,在葬礼上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

  江舫用童年体验过的所有温暖,透支一样治愈、代偿着他伤痕累累的少年时期。

  现在,他最后的一点光亮烧尽了。

  ……江舫想,他自由了。

  那之后,江舫为卡宾先生完成了他的毕业论文,交上了几乎全A的成绩单。

  再之后,江舫卖掉了他们家的房子,辞去了赌场的工作,踏上了他漫漫的独行之旅。

  江舫的脚步遍布了乌克兰的角角落落。

  他独身一人在废弃的高速公路上练习长板,背后是无法再喷发的死火山。

  他戴着黑色的运动手套,俯身过弯时,指尖在粗粝的地面上轻轻点过。

  高速摩擦的温度,让他感觉到了短暂的刺激。

  但这份刺激不过是稍纵即逝。

  几个月后,江舫考了货车司机的执照。

  因为他听说,某家公司的运货路线中有一段路,那里的风景再好不过,看上十年也不会腻。

  但不过几个月,他也就辞职了。

  乌克兰他玩够了。

  于是,江舫办理了护照,离开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在吃、玩、住上肆意挥霍,毫无节制。

  没钱了,他就会踏入当地的赌场,无论规模大小,随便赌上几把。

  有的时候,江舫会因为赢得过多,被人盯上。

  不消一刻钟,就会有人请他到赌场的贵宾室里暂候。

  赌场的小经理会向他客客气气地递上一笔钱。

  言下之意是,交个朋友,见好就收。

  这是行业的潜规则。

  赌场一旦碰见有手上本事的人,轻易不会撕破脸皮,常见的办法是给上一点钱,然后和平地送客。

  江舫想挣的就是这笔钱。

  江舫弹一弹掌心的钞票,在经理虚伪的笑容中步出声色喧嚣的赌场。

  站在巨大宽广的深蓝色天幕下,他觉得孤独。

  但他又觉得,孤独,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江舫拥有的看似很多,梦想看似很多。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只是游戏人生罢了。

  ……

  江舫温和对南舟道:“我叫江舫。‘舫’的意思,是‘不系之舟’,取的是隐居的意思。”

  “看来,名字终归是心愿。实现不了的才叫心愿。”

  南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我……”

  江舫对他漂亮地笑了笑,轻轻嘘了一声,把南舟想说的话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江舫将手搭放在南舟的肩膀上。

  他的手指用南舟无法察觉的力道、在他颈后的齿痕周边逡巡一圈。

  “什么时候讲,取决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