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他和江舫处来处去,同生共死,到了现在,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江舫抑着声音问他:“想去哪里?”
南舟:“走一走。或许找一找其他的队伍、去通一通其他副本。”
江舫:“跟着我们不能做副本吗?”
南舟:“不一样。”
江舫:“哪里不一样?”
二人本来一个问,一个答,语气平缓,气氛融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南舟注意到,江舫单手扣住了另一手的手腕,仿佛在压抑体内某种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向来稳如泰山的双手在发抖。
这罕见的场景,让南舟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心起来。
他反问:“舫哥,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是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在江舫掌中,向来井然有序、操盘得宜的牌局天地翻覆了。
江舫现在努力不去看南舟,因为他需要克制自己,不可分心。
他一瞬间涌起的渴望,宛如强大的潮汐,要把南舟吞没其中。
他想要把他锁起来,困起来,哪里都不让去。
江舫是狡兔,始终习惯给自己留足后路。
他知道南舟的弱点在哪里。
南舟看似无坚不摧,天敌只有满月。
但江舫看过无数遍《永昼》,他知道,南舟存在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弱点。
——他的脑袋里,住着一只小小的白孔雀。
那是光魅菌株扎根在他脑中的产物。
它既是他的力量之源,也是他最易被人拿捏住的把柄。
换言之,南舟的精神相当脆弱。
如果江舫想,他可以利用南舟此时对他绝对的信任,从物理上将南舟的精神摧残得七零八落。
但江舫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微微颤抖着双手,和他并肩站着,看着月亮,任心中的潮汐将他的理智撕碎、再重组。
见江舫不答活,南舟也不再追根究底。
他说:“不一样的。”
江舫在如同高空弹跳的心绪拉扯下,语气平稳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却被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是自己做了什么吗?是惹他生气了吗?
江舫不断逼着回想自己这些日子与他相处的点滴,想得心尖都发了疼。
南舟重复道:“‘为什么’?”
接下来,两人间陷入了怪异而长久的沉默和对视。
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江舫才猛然醒悟过来。
南舟也在问他,“为什么”。
南舟摸摸自己的心口,回味着今天自己在和心口位置平行的彩色玻璃上画着圈,想把人圈入心脏的动作。
可就在那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江舫不想被他圈进心里。
因为他不是人。
南舟看了许许多多的书。
那些书讲的是人类社会,在他脑中植入了一个固定的程式,几乎让他以为,他也是人了。
可那毕竟与他无关。
他无法解剖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的快乐是不是也是因为多巴胺的分泌。
他不知道他的爱情是不是也源自于费洛蒙。
书上说,男性不具备生殖繁衍后代的雌性器官,而他在外观上具有一切男性的性征,但因为不是人,他甚至无法确信自己是否能怀孕。
南舟只是虚拟世界里的南舟。
他不可爱。
因为他再像人,也不是人。
南舟说:“你们一直在被游戏背后的力量推着走。你们的目的是要活下去,要通关,要活着出去。可我和你们的目的不一样。”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在这里死掉,我会去到哪里。”
“是回到永无镇?还是彻底消失?”
“所以,我想要离开你们,去找别的办法,接近那个力量。”
“然后……”
他没有说接下来的内容。
和江舫的沉默相比,南舟已经足够坦诚。
但他也能感受到心尖上细微的、切割似的疼痛。
这感觉过于陌生,南舟也不懂得如何回避,因此只能一边任由被心中无来由的酸涩磋磨,一边认真地望着江舫。
“舫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口齿清晰道,“我想……我的诞生,就是为了和你度过这几个月。这也许和我之前经历的一切一样,都是书里的情节,可这是很开心的情节。比我之前在小镇里过的每一天,加起来,都要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