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便不会寂寞么?”
他是天生的神,俯视众生惯了,也见惯了岁月沉浮沧海桑田,若非百年前亲眼看着那小东西因为自己的失察与失误坠下高崖,根本不会被愧疚与追悔缠绕整整百年。
即便对大徒儿墨羽,他也仅是点拨为主,大部分时间,由他自己领悟修行。
他对世间一切情,都是淡漠处之的,包括师徒情。也唯有当年一时意动,收了那小东西为徒后,被他整天缠着黏着,才渐渐领会的一丝不一样的师徒间相处的感觉。
到最后,连最避讳的肢体接触也不避讳了,竟也习惯那少年爬上自己的床,抱着自己的腰。
然而这百年,每每夜深人静,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竟罕见的体味到了凡人才有的感情——空虚,孤寂。
春水初生,春水绕动。
少年像品尝甜蜜的果实一般,专注的,认真的吮尝着。还带着一丝霸道。
清浅的药香,在寂静的书阁里弥漫。
长渊抬了抬手,终又慢慢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昭昭终于直起身。
“师尊?”
长渊靠在椅背上,毫无反应,双目自然阖着,莲袖垂落于案,露在外的下颌弧度清冷俊逸,俨然睡了过去。
昭昭眼底眷恋褪去,立刻跳下来,从长渊怀中翻出钥匙,打开长案一侧的灵屉。
灵屉一列三个。
对应三把钥匙。
昭昭依次打开,终于在第三个灵屉里,看到了一道形如镇尺的青色密令。
密令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昭昭再不犹豫,迅速将密令取出,纳入怀中,而后继续往下翻。
下面除了几张普通公文,却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昭昭于是又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翻,翻了半天,还是没有。
“是找此物么?”
一道淡漠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昭昭动作一僵。
顷刻,转过身,就见本该垂袖而眠的长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手中握着一副画卷。
长渊没再说话,而是沉默将画卷展开,放在了案上。
画上是一个玄衣仙人,正手执利一柄黑玉剑,与妖兽对抗。虽然脸上覆着面具,但长渊在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就认出,这与昭昭生病时抱在怀中的那一副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柄黑玉剑。
“吴秋玉。”
长渊漠然念了声这个名字。
“即使冒着危险多留一会儿,也不舍得丢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是么?”
昭昭不知道长渊知道多少。
乍然被窥破,昭昭也没有多害怕。
昭昭视线已经完全被那副画像吸引。
这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师父的画像。
长渊说得没错,拿到那道密令,他就该立刻离开的。可他知道,周昌明还命送了一幅师父的画像过来。
他要拿到,属于师父的一切东西。
昭昭走到书案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副画像。
第84章 青云之上22
少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依恋,孺慕与痴迷,与方才刻意作出的亲昵之态完全不同,与在雪霄宫时费尽心机的撒娇与讨好也完全不同。
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长渊胸口那颗无坚不摧的剑心,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窟。
许多深埋在心底、几乎被他忽略掉的陈年疑惑,纷纷破土而出,袭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那小东西分明已经放弃拜师,却忽然跑到戒律殿里,冒着性命之危引魔气入体,只为让他看一眼他的脸么?
这小东西心眼何其多,算计何其深。
只为一个变数很大、充满不确定的结果,便要以性命相博么?
除非,在拜师之外,有一个吸引力更大,让他宁愿飞蛾扑火,也要尝试一下的理由。
长渊记得梵音说过,在拜师之前,昭昭曾带着一壶琼浆上雪霄宫,向在戒律殿“救他性命”的梵音致谢。彼时,昭昭尚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梵音其实是他假扮。
同样一头雾水的梵音,在茶室接待了昭昭。而茶室里,恰恰就挂着一幅他的画像,乃天君请天族画师绘制。
“君上这么一说,属下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属下进到茶室,小公子的确站在墙前,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君上的画像看。属下都进去了,小公子都未察觉到。后来,小公子还问属下,君上有没有去过一个叫……好像叫什么观音村的地方。再后来,道心殿那边派人来说,魔物已经抓住,夜里君上要与南山君、碧华君共同施阵将魔物重新封印,属下不便久留,便让人送小公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