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_作者:杨溯(210)

2021-11-03 杨溯 he

  穆知深被喻听秋压得看不清路,完全凭着直觉往前爬,“胸前。”

  喻听秋胡乱往里摸,抓住一大叠,立时往后面甩。电光灿烂织成一道网,无骨人的惨叫充盈地道。为了避免回到地洞,初三在交叉口转向,爬了半炷香,忽见前面面饼似的叠在一起的无骨人。怎么回事?他懵了。

  “前面又有无骨人!”他向后方传音。

  “什么?”喻听秋咬着牙注意后方,“前后夹击?”

  它们怎么越过他们爬到前头堵路的?喻听秋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穆知深摸到了一张破碎的雷符,“这里我们刚刚来过,我在这里贴过雷符。”

  他的话儿一出,所有人明白了,是鬼打墙。

  大家立刻检查自己身上和周围,穆知深在腰带上摸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取出来看,是穆妙容的土偶。她不再笑了,变成一张冷冰冰的脸,颊上两团胭脂掉了色。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穆知深的腰带,应该是他们下地洞之前。她构造了鬼打墙,让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地道。

  “你们还有谁带了蛤蟆金钵?”穆知深压低声音问。

  “我!”初三从包袱里掏出金钵。

  金钵摆在地上,活字儿簌簌震动,几个字儿挨个跳出来。

  “阿兄,你不要我和阿母了吗?”

  穆知深摸摸娃娃的脑袋,眼睫低垂。火折子的光给他的脸罩上一层泥金的颜色,他眼角眉梢的哀戚遮掩不住。他轻轻说:“我不走,妙容,我要找人把阿母治好。”

  “你撒谎,你之前就走掉了。阿母疯了,所有人都变了,妙容好害怕。”

  没有人能够想象,一个孩子的鬼魂如何在这无间的鬼域里孤单地度过了十六年。大家都沉默,鬼魂的孤独生人无法想象,更何况在这漆黑不见天日的鬼域。喻听秋忽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双苍白的小脚,她藏在屏风后面拍球吓唬他们。为什么不现身,喻听秋忽然明白了,其实她也在恐惧。

  一点萤光掉落。

  喻听秋一愣,抬起脸儿,她看见穆知深在那片泥金的光里静静落泪。

  “我不会再逃跑了。”穆知深说,“无论生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金钵里的活字停止了颤动,地道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只有远处无骨人可怖的嘶吼不时传来。过了半晌,几粒活字挨个跃出。

  “阿兄不要哭。”

  穆知深扯出一个悲哀的微笑,“阿兄不哭。”

  “阿兄哭了,妙容也难过。”

  周遭的景象扭曲了一瞬,仿佛有无形的气幕拉开,右后方出现了一盏长明灯,青瓷底盘篆刻了密密麻麻的清心诀,细密的符咒纹路围着它缓慢地转动。鬼打墙消失了,地道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之前未曾见过的道路无声地打开。

  “跟着长明灯走,到地堡去,阿父在那里。”穆妙容说,“带走阿父,不要再回来。阿母出不去了,穆家堡的大家也出不去了。”

  “那你呢?”喻听秋问。

  “我要陪阿母。”

  “你……”

  喻听秋刚要说话,几个活字劈里啪啦砸在喻听秋脸上。

  穆妙容好像生气了,活字跳得越来越快,“不许说了,快走。坏女人,带阿兄走!你们不是要找一个戴面具的人吗?我之前骗了你们,他在地堡里。”

  活字在半空中滞住,下雨似的散落一地。穆妙容离开了,青裙小娃娃变回了一个死气沉沉的泥塑土偶。大家不敢出声,喻听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不擅长安慰别人。火折子烧尽了,穆知深苍白又安静的脸颊淹没在黑暗里,像一朵花无声地凋零。寂静中她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穆知深捡起了土偶收进怀中,朝长明灯爬过去。

  他爬到灯下,回过脸来,淡淡瞥了一眼不敢喘气的他们。

  “时间不多了,快走吧。”

  喻听秋忙跟上,“走走走,去找谢寻微。他那么能耐,一定有法子。”

  “对对对,”其他鬼侍都附和,“郎君无所不能,穆郎君莫担心,渡厄针扎下去,什么病都能治好!”

  众人正要前进,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纤瘦的手爪猛然突破他们头顶的木板。木屑纷飞中,那手爪掐住喻听秋的后脖领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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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一个大夫,说不定能把这帮无骨人治好。”

  百里决明盘腿坐在地上,打开一个铁木匣。他们弄了盏长明灯进来照明,这下不必百里决明举着火了。对着光看,匣子里头是些经卷,百里决明略看了看,都是玛桑羽虫篆,他看不懂,丢给师吾念。这小子有些能耐,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了个羽虫篆和汉文的对译书,还给百里决明发了一本,可惜百里决明不乐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