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观察着秋杀的反应,九真一假地将项荣与悬无大战、项荣融入仙山的一系列事说了,略去自己在化外炉中的种种离谱操作,只说他受濯明蒙蔽,为潜入三岳山和那秃头疯子合作,将无心莲带进了化外炉,结果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被秃驴背后下手云云——以林昭理为参考,他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深山老林里不谙世事的内门棒槌形象。
秋杀听完以后半晌没言语,良久,才低笑一声道:“这疯疯癫癫的小崽子好手段啊,炉心火居然还能这么用。”
见奚平直眉楞眼地瞪着她,秋杀便慢吞吞地将她那一把抓不过来的长发绾起:“你道是个人潜入化外炉,就能诱骗得了项荣吗?那些老东西,活得比王八还长,没事就面壁自省。灵台上闪过的念头但凡有一丝违和都能立刻察觉,这可是个步步惊心的精细活,无心莲果然是千心千面的怪物……看来我把炉火交给他没错。”
“不管怎么说吧,”奚平道,“我看我们还是想办法先出去,此地……”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秋杀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惊奇和奚落。
“我说这位小哥,你修的哪一道,花瓶道?脑子都长脸上了吗?”秋杀说道,“你已经死了,自己还不知道?还‘想办法出去’——哪去?移驾贵府祖坟吗?”
奚平:“什么意思?喂,你去哪,等等!”
秋杀听了他的惨痛经历和满嘴傻话,认定这小白脸脑子不太灵光,顿觉索然无味,没了跟他聊天的兴致。
一矮身,她钻进了莲藕的孔洞里。
奚平忙跟上去。
莲藕长长的孔洞里,“地缚灵”更多了,有些一半身子已经化入了藕中,只留一截耷拉在外面,像怪诞的雕像。
除了奚平这种神识上附着隐骨的特殊情况,对于普通修士来说,身一散神也就跟着散了,神识只有凝练到升灵的地步,才能脱离肉体而活——也正是因此,这一道关卡才叫“升灵”。
而就算是升灵的神识,如果不能夺舍,也活不了多长时间,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斗个法引起点灵气波动都能把他们送走。而夺舍也只能是“苟活”,得到一具新的身体后,原身灵台即废,终身再无法踏入玄门,寿数恐怕比寻常凡人还短一点。
虽然这“莽莽撞撞”的年轻升灵看着挺缺心眼,但好看的缺心眼跟普通二百五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一个能当花瓶,一个只好做痰盂。
秋杀虽然颇看不上他,见他死皮赖脸地跟来,倒也没翻脸。
可能是因为已经“死”了,她比“生前”平和一些,难得多说了几句:“无心莲收进来的神识与原身彻底割裂,你就算回到自己身体里也是修为尽失,等于自己夺舍自己——何况你也回不去,你这截神识已经给那无心莲寄生了,与其说你是你,不如说现在的‘你’,只是那秃子心里分裂出的一个神识罢了……他只要想,随时能知道你在说什么干什么,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奚平:“……”
他举一反三,立刻意识到,眼前跟他说话的“秋杀”可以说是形神俱灭的秋杀残留的神识,也可以说是濯明分裂出来的一个神识!
这会儿表面上看,是他和秋杀说话,实际上也可以视作两个“濯明”在对话。
“不用怕,”秋杀轻慢地哄道,“那秃子宁可看你在莲藕里纠集一帮地缚灵造他的反,也不会控制你神识的。神识这玩意脆弱得很,他一碰,你的意识就彻底没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喏,你周围这些都是被他‘养死’的神识。”
奚平应景地撞到了一只头顶耷拉下来的手,一抬头就看见个吊死鬼似的神识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张脸都被融进了藕壁里。
“无心莲里养神识,凡人进来能活个一二十年,开窍三四十,据说有一个神识特别凝练的筑基活了百年之久,升灵么……此地只有你我,还不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有呼天抢地整天骂街的,也有跟你一样妄想逃出去的,还有绝望以后自暴自弃的,千姿百态,那秃子都没干涉过。等这些神识彻底死后才会被莲藕慢慢消化。”
奚平感觉被手碰过的那块头皮直发麻:“所以这到底有什么趣味?”
“趣味不知道,我猜他是停不下来。”秋杀一摊手,她手和脚实在太长了,一举一动都有种别样的风流,“上古魔神无心莲你应该听说过,脑子有问题,裂得跟石榴似的,还是个看书会串行的顶级灵感。这秃子据说是被他那没□□的师尊强塞进无心莲里的,要么继承要么死球,虽然凑合活下来了,但颇为勉强——他其实没那么得天独厚,天生就一个神识,继承无心莲道心后,生生被割裂成了好多块。所以我猜,他拼命地收集神识,可能只是想填满那些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