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林宗仪的声音被转生木传到了大宛各地,下令道:“封舆图!”
犹豫不决的内门精英们纷纷跟从,舆图中倒在因果兽背上的人间行走热泪盈眶——从南圣时代一直内斗到如今的玄隐山,竟也有勠力同心时。
唯独观战的周楹眉梢终于动了一下——这和他……入道前的“他”预想的有出入。
伸手探进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周楹盖住了纸条盒盖。
“不好,”他心里对盒子说,“林宗仪节外生枝。”
“舅舅,”周楹道,“带着舅母到有法阵护持的屋里去,别看。”
同时,他一封信传给端睿:林宗仪神识不能入舆图!
正要跟进去的端睿一愣:为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升,舆图里面突然响起不祥的钟声……与劫钟声音很像,只有林宗仪能听见。
古老的蝉蜕呆在了原地。
升灵修为不够,没有资格触碰舆图真正的来历,支修在伴生木出生时,就已经将身上灵山的印记扫了。唯独林宗仪——这个离南圣最近的人,触碰到舆图核心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看清了当年南圣通过群魔看懂的真相。
缓缓的,林宗仪的神识将目光投向地面,他看见了自己傀儡一样的身体,以及身上灰色的灵气。
在最后关头,一念之差险胜的人性把他推向了死路。
连着他神识的奚平心惊肉跳地听见“喀”的一声,司刑道心裂了。
被众人逼到绝路的舆图简直要欢呼,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上来,就要把这专程来“送菜”的蝉蜕吞下去。
林宗仪回过神来,用最后的力气挣脱了舆图,他身上那铠甲似的灰气散了,露出人来,眼角流出两行血迹:“周雪如!”
蝉蜕殒落,金平……小半江山都是要塌的。
端睿想也不想,一鞭卷起林宗仪,流星似的冲向东海。
司刑破碎的道心带起灵风,林宗仪已经无力掩住他在舆图里触碰到的东西,随着溢散的灵气扑到了端睿大长公主身上。
八百年来,苦苦求索出路的端睿看清了清净道的尽头——一切终将走向虚无的绝路。
然而她一愣之后,很快收回了视线,只是定定地,回头看了一眼故国。
大宛正是夏末秋初,五彩斑斓。
她看见无数人……凡人,工人、农人……在一些举着草报和“飞鸿书”的人带领下,涌向地脉旁边的转生木,有人大声朗读着什么,人们纷纷将手指划破,抓住了地缝里长出来的转生木。
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端睿——周雪如终年结冰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她笑了,然后卷着行将崩溃的林宗仪跳进了返魂涡。
那是她先祖葬身之处。
她终身没有换下素衣。
第175章 圣人冢(一)
“……诸君或居环堵,或徘徊市井,引天光镀凡铁,以寒窗报往圣。背负高堂鬓发连霜雪,膝头弱儿骨肉细如柴,生逢此世,夙兴夜寐,岂敢片刻偷闲?
“一时风起,命如纸扎。琼芳催业火,广厦驱荒坟,呼号无人应,唯惹妖鬼问……”
黑龙影好像当头迎上洪水的蛟,四爪无处着力地乱刨,这一次,轮到它见天地了。
那浮上地面的龙影被生生压了下去,漆黑寂静的舆图中,人声鼎沸。
大宛九州,南腔北调,沉甸甸地粘附在转生木上,一遍一遍地在奚平耳边念着赵檎丹化名的“徐书生”散出去的文章。有人识字会背,但大部分人不太懂,他们听着别人解释——像平日里追着先生们听草报上的花边逸闻那样,吃力地追问着自己的故事,记下只言片语。
难得风调雨顺一整年,快秋收了,江河偏要在这时决堤。厂房着了火,急忙去救,不防身后攒了三年才修好不漏雨的屋子一下坍了半边。瘫在床上的老娘没见得最后一面,妻子离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次真的只要沉入地下,就能扛住天灾吗?
凡人的一生,也能有一时片刻,是可以不听天由命的吗?
“灵山百里,烟尘无片缕可及;大道无边,庶民无一锥之地。”
连“舆图拓本”本身——奚平的神识都淹没在声浪中,这一刻,赵檎丹的声音比他大。
通过破法,林炽将一棵新生的桦树苗传给了金平开明司。
他嘴太慢,没来得及解释清楚,拿到树苗的是一位恰好回金平述职的陆吾,捧着包着冰渣的树苗正摸不着头脑,就被一个飞奔回来取伤药的开明司同僚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