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个人托付幼崽。
那时候, 妖界派系混杂,天庭暗中角力, 一场仙界大洗牌在所难免,不管托给哪位神仙都等于站队。要是站对了还好, 站错恐怕会一损俱损, 不仅沸海海疆有可能被瓜分,连敖凛的性命都堪忧。
要是有哪位大能, 遗世独立不参与势力斗争,最好还能和沸海沾点亲带点故就好了……
沸海老龙王和龙母商量了一宿,次日把敖凛拉到身旁, 殷殷嘱咐:“等我们走后,会有一位大妖来照看你。他脾气古怪, 你不要与他闹矛盾,但也不要过分亲近, 就当成普通长辈相处。”
敖凛不禁问:“那我喊他什么呢?”
沸海老龙王噎了下,“确实……他是你爷爷的旧友, 不能乱了辈分, 你就跟着祖制喊好了。”
敖凛心想, 他爷爷的朋友怎么那么多, 一个接一个的。
等到了飞升那日, 老龙王龙母化为一道红光,冲上云霄消失不见。敖凛躺在礁石上,看着星星,默默流泪喝米酒。
爹娘走了,家都散了……
也不知道来接他的大妖是什么样,听描述,像是青渊天尊那种糟老头子……
醉酒醒来时,敖凛已经不在沸海了。
紧挨在身旁,侧躺了一个人,长发灰白犹如被浓云缠绕,腰口是陷下去的,很是瘦削,身上的酒气居然比敖凛还重,混了一点腥甜,唤起久远的记忆。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接他的大妖,是杌!
不是不要他了吗?
一百多年来不见音讯。
现在又算什么?
杌动了动,转过身来,敖凛赶紧闭眼装睡。
老妖怪拖曳着沉重的呼吸,宛如病入膏肓。
他摸上敖凛身体,掂量过每一块骨头,和记忆中的奶龙详细对此,又解开衣袍系带,迫不及待把胸膛送到他嘴边。
“你吃啊……”
敖凛嘴唇被迫贴着那副清瘦的胸骨。
那声音说不出的欢喜,听在敖凛耳朵里,却莫名带了淫邪。
“我教你……”老妖怪见他不动,恍如疯魔,想要按着龙牙,往自己胸口扎两道。
敖凛一下子推开他,在塌上跪坐起来,朝衣衫不整的老妖怪行礼:“小辈沸海敖凛,见过……祖慈。”
少年规规整整,脊背挺直。
杌脸色煞白,拢起衣襟。
他与他的距离,瞬间被年龄和辈分的鸿沟拉远了。
敖凛只是默默瞧了他一眼。
杌却兀自觉得那一眼写着:长辈,请自重。
他颤抖着指尖,扶着床榻坐起来,慢慢往外走。
走到门边,背对着敖凛说:“……以后有事留条子,不必来见我。”
敖凛:“是。”
那道高挑的背影忽然弯下身,却没有传出咳嗽声。
敖凛一瞥。黑色袖口滑落到肘弯,露出一截湛白小臂,老妖怪捂住嘴,指缝间溢出黑色液体,滴滴答答,粘稠地滴在门口。
很狼狈,又不堪。
简直乱糟糟的。
敖凛看不下去了,找了件衣服,蹲下来擦干净。
木头地板被黑血浸润得透亮,敖凛从反光中看到,一只手正停在自己脑袋上,隔空轻柔一捋一抚。
他刚抬起头,杌的手就迅速缩回去。
老妖怪想摸他的脑袋。
但他已经不是奶龙了。
叛逆期的龙,发现这样别扭的举动,非但不觉得可怜,甚至有些烦躁。
杌越是想藏着掖着对他好,他就越讨厌。
厌恶至极。
他在水潭撞见来沐浴的杌,只看了一眼,杌就停下脱衣的手,转为穿着湿衣服默默泡在水里。
他要出门,杌看似大方放他出去,暗地里却派了大群使役跟着。
他修行出了岔子,杌深夜推门进来,身贴着身给他疗伤,等他清醒,却装作无事发生。
他们之间交流很少,隔阂越来越深。
杌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敖凛却忍无可忍。他不需要任何自作主张的“宠爱”,杌的自我感动不仅让他不舒服,有时候还会打断他的决策。
敖凛受制于这种关系,数年不得解脱,老妖怪仗着长辈的身份管得巨细靡遗,面上又是一副“我不需要你回报”的样子,极其可憎。
直到有一天,老妖怪杀完人回来,满眼血丝,神志不清地坐在他门口,“小凛……”
少年定定望着他,目光漠然。
像一条经验丰富又凶悍狡猾老狗,整日在他家晃悠,寻摸着下口吃肉的时机,却一朝中毒,倒在他门口的脏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