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一直躲在阆风城地下,应该没有中幻术的机会。
萧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陪城主一同跪下。
手持梅枝的少年朝他看过来,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准备得很周全啊。”
这话显然不是对萧却说的。
因为随后,他便看见少年随手将梅枝一扔,朝裴千越俯身下去。
风辞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裴千越侧脸的血痕。
那动作竟有些温柔。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甚至带了点狠意。
“其实我也不喜欢被人骗。”风辞捧着那张俊美的脸,视线从他渗出血色的眼睛,落到他侧脸的血痕,再到那双被血染得殷红的锋利唇瓣,低声道,“所以不会再有下次了,裴千越。”
说罢,风辞转身欲走,却被裴千越抓住了衣袖。
他指尖也染了点血,印在风辞淡青色的衣袖上,仿佛落梅一般。
“主——”裴千越一声低唤尚未开口,便被风辞打断。
“城主大人不是说不喜欢被人碰吗?”风辞扫了眼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冷笑,“巧了,我也不喜欢。”
说完,他干脆利落把衣袖一抽,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临仙台上。
萧却人已经看傻了。
裴千越没有急着起身,他微微转头,面向了那道剑影离开的方向。萧却也跟着看过去,注意到那是后山弟子院的方向。
直到那道剑影消失,裴千越才抬起手,指尖拂过自己侧脸。
原本存在着细长伤痕的脸上,如今光洁一新,半点印迹也没有留下。
风辞方才碰他的时候,便帮他治好了。
裴千越忽然低声笑起来。
阆风城主向来是冷血无情,阴晴不定。大多数时间,他都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叫旁人瞧不出喜怒,在他身旁侍奉,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不是没有笑过,可他的笑,从来伴随着嘲弄,鄙夷,甚至是危险。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是愉悦的。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阆风城主殿。
幽幽烛火跳动,将殿内众人的脸色映得极其苍白。
大殿之上,跪了十余名修士,他们颈上都扣着厚重的锁链,脊背被压得微微弯曲。锁链上金色符文跳动,那是一种能压制灵力的咒语,哪怕催动半点灵力,都会引来□□焚身的痛苦。
——全是先前在临仙台围困裴千越那几位。
温怀玉坐在一旁,脖子上同样扣着锁链,脸色苍白如纸。
他脚边就是承朝浑身浴血的尸身,老者脸上还停留着死去时惊恐万状的表情,一袭湛蓝道袍都被染成了深黑色。
不安的气氛在大殿上蔓延开。
“玄月剑派。”
端坐前方主位的人忽然开了口,大殿上,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浑身抖了一下,牵动脖颈间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裴千越不以为意,继续唤道:“苍炎宗。”
“雷霆宗。”
“落花门。”
“琉光山。”
他每提到一个名字,堂下便有一人或几人恐惧发颤,黑暗的大殿上只能听见压抑局促的呼吸声。
裴千越道:“仙盟成立至今,除六门外,另有二十二家宗门。此番参与谋逆的,六门占其二,二十二家占了十家,已近半数。”
他说得很慢,嗓音不知是否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低哑,却不沉。
语调听上去反倒有些轻快。
“……看来你们对本座这个盟主,意见很大。”
没人答话。
在场这几位修士,是反叛的几家仙门里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甚至有半数都是一派之主。但此刻,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大殿内蔓延着死一般的沉寂。
事实上,裴千越每次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除了风辞之外,没人敢回应他。
但裴千越依旧很耐心:“说说,是本座哪里做得让你们不满意了。”
“……温宗主,你先来吧。”
温怀玉眸光低垂,脸色被锁链上的金色符文映得更加苍白:“怀玉只想为命丧无涯谷的决辉掌门,以及受伤的那八十余名弟子讨回个公道。”
“温宗主向来古道热肠。”裴千越点点头,道,“至于丹阳派掌门,的确是本座杀的。”
“丹阳派掌门决辉,常年与凌霄门往来甚密,更是数次商议暗中谋反,欲除本座而后快。本座杀得不对吗?”裴千越顿了顿,又问,“还是说,只有温宗主能在阆风城安插内应,本座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