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纪敬悄悄拉过纪弘易,问他:“我可以带小白出去散步吗?”
很显然他已经对仿生狗产生了情感依赖,纪弘易不忍心告诉他事实,纪敬则以为他在担心自己被民众抓到警察局去。
“我戴上围巾,系个死结,别人就看不到我的脖子了。”
城市与贫民窟之间有很长一段路途,边界处每天都有守卫轮班站岗,检查出入人员的身份信息,再三确认后才会放入城内。纪敬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自己带进城的,但是他知道如果有脖颈空空的人出现在大街上,他会当即被群众视为洪水猛兽。
纪弘易犹豫片刻,“我和你一起去。”
“你是怕我逃跑了吗?”
“不是,我是怕你迷路。”纪弘易拿过一条羊绒围巾给他戴上,“你第一次出门,有人带路比较好。”
纪敬换了个问法:“你不怕我跑了?”
“我会在你身后追你的。”
“你可跑不过我。”纪敬狡黠地眯起眼角。
“我的保镖总能追上你。”纪弘易将围巾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
“……”
保镖满脸写着不乐意,没想到他现在又多了一条工作项:确保纪敬不会逃跑。他一人看两小孩,心情十分郁闷。
纪敬套上羽绒服外套,牵着小白和纪弘易一起坐电梯下楼。尽管现在时间尚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纪弘易的贴身保镖仍然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时刻关注着周边的情况。
纪敬第一次被允许参观外面的世界,他心潮澎湃,一路走走停停。一只松鼠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扰到,它扔下刚刨出来的松果,慌慌张张地穿过马路,爬到对面的树干上,毛绒绒的尾巴在屁股后左右甩个不停。
纪敬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了,他所感受到的最大不同是环境的安静程度。统治者依旧在和时间赛跑,试图尽可能早地解决掉繁衍难题,因此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出生起就在延展生命的极限:大学和研究生课程被压缩至两年;标准工作时长被延长到一周七十小时;一个人每月所得到的资源完全取决他对社会做出的贡献。
如此繁忙的世界却没有在运行时发出太多噪音,它就像一个在真空中极速自转的完美球体。
相较之下,作为一块被抛弃的弹丸之地,贫民窟却显得分外嘈杂,尽管它肮脏又阴冷,行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地下城内,塑料酒杯的碰撞声却常年在这里回荡。比起生物科学,或是“鸡蛋事件”,这里的人显然更在意享乐的法子。
“你长大以后也会像别人一样去钻研生物科学吗?”纪敬问他。
“很有可能。”
纪弘易向他展示过自己的课本,那些奇形怪状的细胞图片只让纪敬感到昏昏欲睡。
“你很喜欢生物科学吗?”
“我不讨厌它。”
纪敬听出了点勉强的意味,“那你为什么要选它?”
纪弘易家做的是仿生产品,而他作为继承人没有办法推卸这份责任。
“因为我没得选。”
纪敬若有所思,“如果你有得选,你最想做什么?”
纪弘易想了想,说:“我想坐上宇宙飞船。”
“去看星星?”
“对,如果可以还想去月球看一看。”
“你怎么对外太空那么感兴趣?”
“人类总是对天空充满向往,不然不会从十九世纪就开始造飞机了。”
可惜统治者已经叫停了对外太空的一切探索,一切议题都在繁衍前变得不值得一提,任何一点资源的浪费都会被看作是罪恶。
纪敬撇了撇嘴,“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想活得高兴一点。”
小白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拉下外套拉链,将它抱在怀中方便它取暖。
天上又飘起小雪,落在纪弘易的睫毛上,让他忍不住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他仰起头,左手掌心向上,雪花落进温热的手心里,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纪敬跟着停下脚步,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纪弘易。他发现纪弘易的头发总是打理得整齐又服帖,不像自己一样发尾向上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今早管家给他梳头时拿过一个铁皮罐子喷了点味道奇怪的香水,现在他的头发摸上去硬邦邦的,好似一张铁饼。
趁着纪弘易出神的间隙,纪敬忍不住伸出右手,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拂了拂。
“怎么了?”纪弘易转过头来。
纪敬赶紧将手藏到身后,好像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纪弘易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