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弘易垂眼望着手心中近乎于白色的水花,说:“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你心里是一点没数。”
“我怎么没数?”
“我从小就跟你说过,触摸盛有热汤、热茶的容器时,要拿块布垫着。”纪敬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样子,“你是一点都不记得。”
纪弘易狡辩道:“我不是不记得,是我手边没有布。”
“手边没有布就算了?要是下次别人递给你一块烧红的铁,你手边没有布,也要照样接下来吗?”
纪弘易自知理亏,沉默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纪敬关上水龙头,才说:“我又不傻。”
纪敬一下没了脾气,他拿过挂钩上的毛巾为纪弘易擦干双手,然后在床沿坐下,将两碗汤向里面推了推,“我不想你被烫着。回基地以后你就不用给我打饭了,我打了送到你房间。”
“你不参加演练了?”
“打个饭又不费时间。”纪敬想了想,又说:“要是真的没空,我就叫士兵们帮你打饭。”
“他们也很忙,我不想麻烦他们。”纪弘易摸了摸自己被水冲得发凉的手指头,“你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脆弱。”
纪敬轻笑一声,一点不相信,“你要是真对危险有清楚的认知,就不至于晕倒在雪地里。”
纪弘易的脸色顷刻间就变了,他握着手中的餐具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动手腕将餐具搁到桌上。
他在脑内搜索着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名,低低地问:“谁告诉你的?”
纪敬耸了耸肩,拿过枕头垫在腰下,“重要吗?”
“是秘书说的?”
纪敬握着遥控器按了几个键,“你就当是他说的。”
“他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闲聊时聊到了。”
纪弘易还在追根究底,“怎么会聊起这件事?”
“我问他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尽管纪弘易从未告诉过秘书,自己是因为出门寻找纪敬才晕倒在雪地里,他的心脏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纪敬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的,问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纪弘易拿起桌上的餐具,低头掀开盒饭的盖子,“没有。”
纪敬搁下遥控器,从床上直起身,“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记不清楚了,很久之前了。”
“你为什么要半夜出门?”纪敬单刀直入。
纪弘易心里一跳,面上却是镇静自若,“实验期的仿生宠物走丢了,我想去找它。”
纪敬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道:“我记得仿生宠物体内都有芯片,你不能查看到它的定位么?”
“定位器留在公司了,我没有带回家。”
“怎么不叫管家去找?”
“他已经下班了。”
这句是实话,纪敬知道。与管家通话时,对方的声音里全是懊悔,他说:“如果当时我多呆一会儿,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无论是那通与管家的电话,还是那名与自己模样相同的定制仿生人,纪敬开始猜测,纪弘易赶走自己并不是出于本意,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又问不出来。他知道纪弘易不想告诉他真实缘由,这让他的心情不断下沉。
纪敬没有再追问,他重新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兴趣缺缺地按动着手中的遥控器。
对于纪弘易提早离开医院这件事,纪敬一早就有预感。纪弘易总会不动声色地安排好后路,就像他当年更改研究生志愿以后,还会记得在出差回来之前为自己带上一盒精美的巧克力。纪敬最恨他的心口不一,更恨他心口不一的同时,还要伪装一切安好。
纪弘易不知道医院的每一层楼里都有军队的人在巡查,就算他能够注意到这些人的不同之处,他大概也以为他们是为了保护纪敬的安全,而不是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纪敬出院的前一天下午,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进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它看起来和其他电车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车牌属于煋巢集团。
普通民众没有权限查看此类信息,然而对于纪敬来说,查找车主却是轻而易举。
煋巢的商务车停进车库之后便不再动作,纪敬不得不留出一个心眼,他像往常一样和纪弘易坐在医院的空中花园里吃饭、休息,刻意提起回到基地的话题之时,纪弘易也都温顺地应着。
这一切都让纪敬感到不满,仿佛拳拳落入棉花,找不到发泄的着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