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以后的每一次过年对纪敬来说都不能够算是美好的回忆,他总会在这一天不可避免地想起纪弘易,只可惜低浓度的啤酒远远不够麻痹他的神经。在阖家欢乐的重要节日里,太过清醒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纪敬第一次请假离开基地。“过年”算私人原因,因此他不能使用军事用途的直升机。
客机落地后,纪敬拖着行李箱来到地下停车场,他扫视着两旁的停车位,偶尔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核对着停车位上的数字。
走了约莫三分钟后,他找到了纪弘易的电车。
黑色的电车静静地等候在地下一层。当纪敬拉开车门,在后座坐下时,电车的近光灯霎时亮起,照亮了车位前的白色墙壁。
“欢迎回家。”
温柔的女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电车徐徐倒出车位,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纪敬调低座椅,向后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打量着城内的风景。
离家以后他基本没有回过城内,如果不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了纪弘易受伤的消息,他根本不会回来。
大地震发生后,有一段时间内各个电视台都在播放着城内重建的新闻。有几名关系好的同学知道纪敬在城内长大,面对如此惨烈的景象时,他们试图说几句话安慰他,然而纪敬却表现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冷淡。
他们知道纪敬曾几次试图逃出学校、前往灾区,却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没有人知道那只是因为一句简单的:
“弟弟是传闻。”
尽管这句话是从秘书口中说出,纪敬仍旧从纪弘易脸上看到了回避的神色。
纪弘易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秘书的答案,却没有进行否认,他好像不屑于对此进行澄清。
就好像纪敬只是一个不值得他关注、讨论的陌生人。纪敬躺在军校的审讯室里,被人踢断了肋骨,他觉得自己像个面目可憎的病毒,纪弘易恨不得拒他于千里之外。
仇恨凝结成坚不可摧的寒冰,现在却又化为一滩温柔的春水。
路过重建的城市公园时,纪敬坐直身体,降下车窗,朝窗外看去。
夜色如水,幽蓝的天狼星还像以往一样镶嵌在夜空的一角。白雪覆盖了公园的草坪,几只灰色的野兔被电车行驶的声音惊扰,撒开腿朝公园深处跑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俏皮的脚印。
他想起了和纪弘易一起喂过的漂亮的锦鲤,不过现在人造湖的湖面应该已经结冰了。
气派恢弘的煋巢大楼随即映入眼帘,组成镂空球体的弯曲钢柱被盖上了薄薄一层白雪,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分辨钢柱原本的颜色。
煋巢的楼体直插云霄,站在地面上仰视时,很难看到它的顶端,这让它更显得神秘,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旁人无从窥见它的真面目,而在它脚下自由行走的仿生人则是它的子民。
电车还在向目的地行驶,煋巢大楼很快便被它甩在身后。纪敬升上车窗,手腕上的智能表在这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向屏幕。
[你到哪了?]纪弘易问他。
纪敬在屏幕上写道:[快到家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电车在公寓楼的地下车库缓缓停下。纪敬拿着行李箱下车,坐电梯来到顶层,站在了纪弘易的公寓门口。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他将军用匕首捅进了一名仿生人的心脏。
没想到现在他却提着行李箱,准备和哥哥一起过年。
他伸出右手,正准备按响门铃,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纪弘易没想到自己刚推开门就见到了纪敬,他面露惊喜,赶紧将大门拉开,接着提过纪敬手中的行李箱。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纪敬忍不住问。
“我收到提醒,说电车已经到达目的地,所以想要出门看一看。”纪弘易将拖鞋放到他脚边。
纪敬换上拖鞋,走进客厅。两名私厨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们看向纪敬,点头示意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摆盘。
“饭快好了。”纪弘易将他的行李箱推进储物间里,“路上累吗?”
“不累。”纪敬脱下黑色的长风衣,正准备挂在客厅的衣架上,纪弘易却从他手中接过风衣,说:“我帮你挂到卧室里吧。”
纪敬跟在他身后走进卧室。纪弘易打开衣帽间的灯,将风衣挂在衣架上,纪敬忽然向他靠近,稍稍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耳垂。
纪弘易一愣,赶紧将手中的衣服挂好,低声说:“外面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