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们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浑浑噩噩的男人,还以为他是哪个没醒酒的酒鬼,然而他们的目光很快便变得怪异起来,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绑架犯”,人们如鸟兽散,扔下手中的碗盆,尖叫着躲回自己的屋子,隔着窗户小心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看到纪敬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人们从他身边逃散,他却步履蹒跚,失神地朝居民区外走去,那模样就像是被人夺去了思想和灵魂,只剩下双腿还在机械性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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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纪弘易以后,罗锐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了个盹,这是春节以来他睡得最久的一次,足足有五个小时。
儿时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悄悄涌现,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梦见童年时期的自己,他站在第三视角,看着母亲双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打横抬起,而他则伸长四肢,胡乱地摆动着,仿佛在流动的空气中游泳。
“看,妈妈,我在太空漫步。”
罗锐衡看到小男孩将自己的四肢缠上了防震用的气泡膜,他正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这样呢?”女人满头大汗,却还是努力将孩子抬高,她在原地转着圈圈,粉色的裙角被风扬起,她眯起勾月状漂亮的眼睛,嘴里模仿着火箭发射的声音:“呼——呼——”
“长大以后我要当宇航员。”小男孩向前伸直双臂,眯起双眼,感受着风从脸庞拂过时的温柔,“可以吗?妈妈,你觉得我可以当宇航员吗?”
一旁路过的小女孩听到这话叉起腰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宇航员是最没有前途的工作,你的分配额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懂什么?”女人将小女孩赶走,转头又冲自己的孩子甜甜地笑着,“妈妈会想办法,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将来啊,锐衡一定会成为闻名世界的宇航员……”
罗锐衡就是在这时醒了过来,他从沙发上坐起身,盯着脚下的地板,视线一阵茫然。
接受过精神重塑疗法后,人就不会再被情绪左右,可是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忧伤,他拿过茶几上老旧的日记本,拇指沿着粗糙的封面缓缓摩挲着。
不过这种忧伤的情绪仅持续了短短十几秒便消失了,理性的钟声在他耳边敲响,治疗后的身体机制总能迅速从情绪的漩涡中脱身,他按了一下扶手上的按钮,身后的厚重窗帘便向两侧无声地拉开。
他走到窗前站定,这几天阳光明媚,没有下雪,正午时分竟然也不让人觉得寒冷,他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这是个好预兆,他想,这意味着实验会很成功,而他的计划也会顺利进行。
办公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罗锐衡转过身,“进来。”
政府发言人推门而入,他微微欠身以致意,然后说:“纪敬出现了。”
罗锐衡低低“嗯”了一声,纪敬出现得比他想象中要快,他拿过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披在肩上,不紧不慢地朝实验室走去。
纪弘易所在的玻璃房紧挨着隔壁的实验室,这两个区域由一面完全隔音的墙壁彻底隔开,无论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玻璃房内的人都不会听到隔壁的动静。
整座实验室是一间正圆形的房间,它层高不高,占地面积却很大,如同一块扁平、巨大的白色硬币。围绕着硬币的,则是许许多多的玻璃房间,加起来一共有一百间,它们都紧贴着实验室的弧形墙壁,如同挤在一起的透明泡泡。
玻璃房的三面墙壁虽然为透明的玻璃墙,但是每个玻璃房都被装在一块紧密的方形格子内,隔音墙壁设在方格子之间,玻璃房里的人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更不可能听见其他玻璃房里的人发出的声音,他们能够透过玻璃看到的,就只有方隔间隔绝一切的白色墙壁。
每个方隔间里都有一扇门,它同样为白色,几乎和玻璃房对面的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见门的边缘,工作人员只有在送饭的时候才会将门打开。
因为被关押在玻璃房里的人的特殊性,房间内所有可能造成伤害的物体都被彻底移除,床头、书桌、和洗手台的边缘都做成了圆滑的形状,坚硬的物体表面则被包上了柔软的泡沫。
在纪弘易来到这里之前,许多房间就已经是空闲状态,它只是一个暂时用于存放样本的地方,失败的实验品会被埋进土壤;而成功的样本则会被送去特殊的疗养院观察,等到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后,便能回归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