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纪弘易的跑步机自动停止,他擦掉鬓角的汗,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去沙袋区叫纪敬回家,而是先去健身房的前台取了两双超小号的拳击手套。
纪敬正盘腿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男人们的动作,纪弘易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用拳击手套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纪敬回过头,眼里立刻冒起兴奋的光芒,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从哪儿弄来的?”
“昨天晚上下的单,今天刚到。”纪弘易递给他一双,纪敬喜不自禁,左右手各拿起一只手套互相碰了碰拳头,然后拉着纪弘易跑到角落里一个没人使用的中号沙袋前。
“我们用这个。”他已经迫不及待。
眼前的沙袋似乎比他们俩还要高大。尽管谁也不了解拳击,两人却像是找到了爱不释手的玩具,像模像样地戴好手套之后便围着沙袋乱打一气,又踢又踹,没一会儿就打得浑身是汗。
沙袋固定在天花板上,纪弘易看它很是牢固,打到兴头上突然抱住沙袋,好似一只四条腿的变异小章鱼。纪敬倒好,愈发使劲地用拳头打沙袋,把它打得左右晃动,荡秋千似的。
没过一会儿纪弘易就被沙袋甩到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刚抬眼就见纪敬已经学着他的样子将四肢攀在沙袋上。
“你来推我。”纪敬使唤他。
纪弘易便听话地去推沙袋,把它推得直接转起了圈圈。
纪敬向后仰着脑袋,汗湿的头发在半空中抖动着,他似乎想在旋转的视线中锁定纪弘易的身影,“我是要你前后推我,不是给我转圈圈……”
纪弘易赶紧补了一拳上去,想要像纪敬那样用自己的力量将它前后推动起来。然而他这一拳没有打准,直接把纪敬给揍了下来。纪敬像只脱力的小章鱼、又似一片枯萎的枫叶,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没事吧?很疼吗?”
“唔……”纪敬闷哼一声,揉了揉腰,“还好。”
他抬眼看向纪弘易,结果却大吃一惊——纪弘易脸色发白,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纪敬皱起眉头,“怎么像挨了打一样?”
“……没有啊,我没事,我怎么会不舒服?”
纪敬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你体温是不是有点高?”
“只是运动了而已。”纪弘易挪开他的手腕,低头匆匆摘掉了手套,“……我们明天再练吧。”
纪敬以为他累了,只得摘掉手套,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健身房。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两人靠墙站在左右两边,纪弘易拎着厚重的拳击手套,低垂着视线。
纪敬不习惯这种过于沉默的氛围。
“你不开心了?”
纪弘易猛一抬头,像是突然从白日梦之中惊醒,然后才抿了抿嘴唇,说:“没有。”
“要是你不喜欢拳击,以后我们就不练了。”
“我没有不喜欢。”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是怕把你打疼了。”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啊?别担心了。”纪敬摆了摆手,根本没放在心上,“你的拳头太软了,都没有劲,想把我打疼还早着呢。”
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推开,纪敬率先跑回卧室,拿过消毒纸巾将拳击手套擦了两遍,整齐摆放在床头柜上。
管家注意到纪弘易的情绪有些低沉,“您还好吗?”
“有点累了。”纪弘易弯腰换上拖鞋,“我先上去洗澡了。”
“我去为您放水。”
“我自己来就好。”纪弘易将手套递给他,“帮我擦一下吧。”
管家接过手套,看着他扶着旋转楼梯爬上二楼,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之后。
纪弘易独自走进浴室,设置好水温后拧开水龙头,向浴缸里放水。镜子中的他脸色苍白,冷汗早已打湿额前的发丝,让他的头发一缕缕地粘在额头上。
他反手锁上房门,然后才脱掉上衣,对着镜子侧过身,屈起右手手臂,将手掌轻轻盖在自己肋骨上。
这是他刚刚打到纪敬的地方。痛感已经消失,模样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仿佛一个爆破前的泡泡,太阳照射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迷幻色彩,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的世界并不是灰白一片。
他对着镜子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过皮肤,看到交错的细密血管。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