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清明节呢?”
“是纪念去世的人的节日。”
“我们也会有类似的节日,政府会把科学家的名字刻在纪念碑上。”
“我们没有条件刻碑,一般都是在水沟旁边烧纸。”
纪弘易听得津津有味,“你们的文化好丰富。”
“你们肯定也有类似的文化。”
纪弘易摇摇头说:“很多人都说文化、传统、甚至是宗教,都是阻碍发展和进步的糟粕,可我不这么觉得。”他将食指竖在唇前,压低声音:“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这么说。”
纪敬也跟着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和别人说。”
敲门声冷不防响起,两人皆是吓了一跳,好像两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纪敬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进来。”
管家推开房门,从门缝里探进一只眼睛,提醒两人:“已经快一点了,请您早点休息吧。”
“我今天在纪敬的房间里睡。”纪弘易告诉他。
管家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你要在我这里睡?”纪敬扭头问他。
“不行吗?”
纪敬摸了摸鼻子,闷声说了个“没有不行”,接着跳下床,脚步局促,准备去隔壁房间,“那我去帮你把牙刷和毛巾拿过来……”
“我早洗漱完了。”纪弘易拿过他的枕头揉了揉,翻身在床右侧躺下,“你把灯关了吧。”
纪敬“哦”了一声,伸手在墙壁上碰了碰。卧室暗了下去,窗棂的阴影被浅色的月光拉扯得有些失真,左侧床垫随即微微下陷,两人一同钻进温热的被窝里。
此时此刻纪敬的坏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晚沮丧的源头。纪弘易躺在他的枕头上,两人肩挨着肩,好像稍微动一动都会挤到对方。
“……你要不要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
“我挤到你了吗?”纪弘易赶紧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不是……我是怕自己挤着你。”纪敬说着也向相反方向靠了靠。
“那倒没有,我觉得刚刚好。”
“……好,那就不用拿枕头了。”
纪弘易在床上翻过身,面向他,“你怎么结巴了?”
纪敬瞪大双眼,“我哪里有结巴?”
纪弘易自顾自道:“以前不是也一起睡过吗?怎么你今天这么紧张?”
纪敬咽了下口水,“……但这是你第一次来我房间里睡觉。”
“在哪里睡不都是一样的?”纪弘易忍不住笑起来,“你别紧张。”
“我没有紧张。”
“那就是害羞了?”
“没有!”
“害羞也没关系。”纪弘易“咯咯”笑了两声,故意学着成年人的口吻说:“我们纪敬要长大了,以后要介意我进他的房间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害羞,还是没有长大?”
“是没有介意!我没有介意你进我的房间。”纪敬翻过身,伸手捏在他的胳膊上,“别笑了。”
纪弘易边笑边蹬在他的小腿上,想要将他蹬开,“你别捏我……”
被子被踢到了脚下的地毯上,两人在床上打闹了一阵,纪敬突然打了个喷嚏,纪弘易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弯腰将被子捡回来,盖过他们的肩膀。
纪敬揉了揉鼻子,两人蜷缩在床中央,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纪敬,你来我们家两年多了吧?”
“对。”
“再过几年你就要成年了。”
“还早呢。”
“没几年了,到时候你肯定长得像棵小松树一样挺拔。”纪弘易伸出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比划两下,感叹道:“你刚来的时候还没有我高,现在都超过我了。”
“你怎么现在就开始想将来的事情?”
“你都不想这些事吗?”
“我不想。”
纪弘易沉默片刻,说:“我也不想长大。”
那时纪敬尚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在贫民窟里,生存永远是重中之重,沮丧等负面情绪大多与温饱息息相关。他不知道城内的成年人是更容易沮丧的动物,而沮丧的来源往往与温饱毫无干系。
他抬眼看向身边的少年。纪弘易还和他刚来时一样,不戴拳击手套的时候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做人不能学棉花,起码要学会自我保护。好在纪弘易现在已经进化出基本的生存能力,纪敬已经很少在他身上见到明显的伤口。
他向纪弘易身边靠了靠,下巴挨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