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给他示范了一下,顾容景自己也跟着照葫芦画瓢,很快就打开了新世界,把勺子握在掌心扒得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虚心请教,“这个是什么?”
“这是蘑菇。”
“这个绿绿的呢?”
“这是小葱,切成了葱段。”
“那这个一片片的呢?”
“这是生姜。”
“生姜,”冼玉还没来得及阻止,顾容景已经咬了一口,下一刻立马吐了出来,“味道好怪。”
“那是自然,生姜只是用来去腥的。”
冼玉忽然想到在闲日镇客栈的时候,自己给顾容景夹什么菜他都说喜欢,冼玉便故意夹了片生姜,顾容景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地说喜欢,还被他骂了一通。现在想起来那时发生的趣事,真是忍不住想笑。
冼玉戳了戳筷子,帮他把姜片都夹掉,一边夹一边说:“单单把肉煮熟了吃会有腥味,在做菜之前用生姜葱段料酒把肉腌一下,不仅不会有腥味,而且会更好吃……这些东西都叫佐料。”
这一句接着一句,听得都要晕了。
“你们人类真是麻烦。”他皱眉冷嘲热讽道:“天天的不想着修炼,却倒是用心钻研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难怪能成仙的寥寥无几。”
他语气并不好听,倘若苏染在,听到顾容景说这样的话,指不定就要吵起来了。
不过冼玉已经迅速习惯了他的愤世嫉俗,还有心情反过来调侃他,“你现在也是人类,也要开始学着麻烦的生活了。”
“……”
顾容景冷漠道,“你弄错了,他才是人类。我这种不人不鬼的算什么?你的好徒弟说不定下一刻就能醒过来,那现在就是你我的最后一面。”
“你还是不要对我抱有什么期望的好。”
他顿了顿,放下勺子,“我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不会被你驯化。”
“这话你之前也说过。”
冼玉倒了杯茶递给他,语气平静,“你怎么知道现在就是最后一面呢?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还是不要见的好。”
顾容景冷笑一声,“见到我说明没什么好事。”
冼玉沉默了。
他想反驳,但是也很清楚顾容景说得对。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倘若再见到碧血刀,那必然只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所以他没有回答。
告诉一个清醒的人他喝醉了,他只会更痛苦。
晚上,顾容景死活都不愿意让冼玉和他睡一个屋,哪怕冼玉打地铺都没用。
他是这么说的。
“我一个人睡惯了,不喜欢旁边有人守着。更何况,上次某个人趁我不备往我脖子上来了一记……这笔账我可还记着呢。”
顾容景阴恻恻地道。
他这么坚决,冼玉也只好退让了。
临走之前,他忽然转过身来。
“你应该很清楚,闻翡的资质远不如你。碧血刀是上古流传的魔刀,侵染过金梵神君的魔气,又在无间里待了许多年,没人比你更适合当这把杀人的‘刀’。”
“你在这里一日,我会护你一日。”
冼玉坦诚道,“但你若离开玲珑山,他日被闻翡发现,到那时候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一条和霍玄一样的不归路。
顾容景正在笨手笨脚地整理被褥,闻言看了他一眼,这次意外地没有再阴阳怪气。
“我知道。”
他加重了语气,“我不会走,你可以‘放心’。”
冼玉点点头,把蜡烛都吹灭,只留了一盏,然后推门离开了。
顾容景松了口气。
冼玉人好是好,可是他不习惯。这种以关心为名的守护,莫名地让他想起被关在无间里时时刻刻受人监视的日子。
他恨透了被人摆布的生活。
房间里空无一人,顾容景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乌鸦停在茂密的枝头嘶哑地乱叫,因为没有任何经历,对别人来说代表晦气的鸟儿在他的眼里和黄鹂并没有什么区别,都会叫,都会飞。
藏在树枝里时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白天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直到夜深人静时才是属于他的时间。顾容景举起那盏屋里唯一一盏明亮的烛灯,手臂抬起让火光照亮四周的角落,他默默地打量着,大到摆放在墙角的立柜,小到桌上一把牛角梳。
铜的银的木的瓷的,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布巾、脸盆、屏风、以及身后足以容纳一人的浴桶,还有深紫色柔软的幕帘,帘上一针一线交织出的复杂图案,还有挂在床头的荷包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