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冼玉,他虽然厉害,但看这样子年纪轻轻……修道者不是不会老,只是老得慢,修为越高,活得越长,衰老的速度也就越慢。
冼玉这么年轻,估计也就修了七八十年,那他最高最高,应该就是元婴后期、或者是出窍期的修为了吧?
哎,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他万剑宗所用。想必师尊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惋惜。
他抬头对上顾容景疑问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他根骨很好,有天赋,如果这么一直静养下去的话,应该能养好。只是他在危险时以血强行灌入强大灵气……”
山河倾倒、青木枯损,盎然生气瞬间都被他抽干了似的。那样骇人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见。
“你应该明白,经脉受损的时候无法支撑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些灵力瞬间涌入他体内,幸好没有经过体内周转,而是借由法阵迅速播散了出去,才免掉了一场灾祸。但是如果长久以往下去,他的经脉会一次一次地断裂,直到……”
他郑重道:“直到完全破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说人话,冼玉可以通过引血来短暂获取大量外部的灵力,但他现在的基础支架已经摇摇欲坠了,再来一次,说不定他的经脉会全部崩塌。
对于修士来说,元婴是命魂,命魂散了人会死。但经脉若是损毁,虽然活着却无法再修炼,那滋味对他们来说就是生不如死。
顾容景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我想他自己也明白后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用这样的招式。”望云拍了拍他的肩,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你多劝劝他。”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都隐隐明白,劝是劝不动的。
冼玉看起来随和没什么架子,但在关键时刻从不含糊。如果再来一次,哪怕经脉尽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救他们一次。
而他舍命相救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是因为对手太强,是他们太弱。
顾容景垂下眼睑,半跪在甲板上,轻轻握住了冼玉的手。
冼玉内火旺盛,又躺了许多年的冰棺,所以并不畏冷,但是却受不住热。昨日他牵着顾容景走了一段路,指尖总是温暖的,好像再大的风都吹不走他的体温。
可现在,冼玉指尖冰凉,脸上也没有血色。
顾容景冷漠地想,他果然是灾星。
他身体里流着一半肮脏的血脉,另一半却又来自一个肮脏的人,成就了一个不可救药的魔鬼。
自他生下后,那个权贵的男人因为嫌恶自己的儿子长相怪异,再加上喜新厌旧,没有再去找过他母亲。她一个长了妊娠纹的女人,难以维持生计,只能重新回到纸醉金迷的欢乐场。
这次,她没有再抱着那些不实际的幻想,但她开始沉迷酒精。
每日清晨,她从客人的卧房里走出来,衣衫凌乱,肚兜挂在腰上松松垮垮,唇脂在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淡痕。
年仅六岁的顾容景总是沉默地坐在楼梯里,皮肤遗传了母亲的瓷白,一头微微卷曲的柔软的发,眼睛继承了那个男人的乌色。
她一开门就能看到他,但她也从来没正眼瞧过他。
老鸨知道她喜欢打骂孩子,怕影响生意,就不允许她再接近。但她总有办法,她喝醉了就喜欢趴在栏杆处,露出一片丰满的胸脯,来来往往的人都聚集在那里,听她粗言粗语、大声辱骂。
她这么做只是因为顾容景承了那男人的姓氏,她骂这个流落在窑子里的私生子,能叫金叶城里的那个负心汉脸上无光。
后来,她濒死的时候满身脏污,那地方的人怕传染到她的脏病,把奄奄一息的活人扔到乱葬岗,只有顾容景去看她。
她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只有那双碧眼还亮着一点光芒。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她偏不。
“你来看我,不是想救我,是想和我一起死,对吧?”她挣扎着爬起来,把血污抹到他的脸上,一字一句,快意道,“你死不了的,灾星怎么会死呢。你会活很久很久,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拖下地狱,而你这个贱种还能留在人间……”
她说的是没错。
女人死前给金叶城留了一场大瘟疫,而他从乱葬岗回来,却安然无恙。
他一直不明白她的恨意从何而来,她总是把自己的不幸怪在别人身上,说自己命不好,若是生了个别的孩子,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