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窗户半开着，隐约能看到屋里有个人一直在走来走去，好像是在打扫卫生。
楼下则是有人在吵架。
纪淮川单手支着脑袋，很是悠闲地刷着手机上的新消息，外头的吵架声是越来越大，隔着一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地段的路本来也不宽，他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个老大爷在吵。
“吵什么呢？”他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思，让常小茹把窗户开大。
但视线在那老大爷身上扫过以后，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人寿元已尽，如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精神在跟人吵架？”
“......”
老大爷又哭又喊，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旁边几个年轻人表情也很是不耐烦。
有两个清洁工抓着扫把站在树边看，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摇头感叹。
“老徐也真是......”
“你说他这又是何必呢？”
“他老伴都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你想想，她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大半夜跑出去没了影，谁都知道这肯定不可能还活着了，他就是不听，非要等老伴回来。”
“自己的病也不看，儿子送他去医院吧，还让他给臭骂一顿，现在闹的这么难看……”
原来那哭闹不止的老大爷是不想被儿子重新送到医院去。
五年前，老大爷那个得了阿兹海默症的妻子半夜突然跑出家门没了踪影，老大爷醒了以后一看老伴没了踪影，当时就慌慌张张跑去警.察局报案，说到一半因为太着急，心脏病犯了，又被警.察着急忙慌送到医院去。
自那以后，老大爷就天天在小区门口坐着，说要等老伴回家。
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出去就是五年找不到踪影，她根本没有自理能力，想也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老人的子女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老大爷就是不听。
老伴刚走丢的那两年，他背着包自己跑出去找人，但是没找到，自己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他除了出去满世界的发寻人启事之外，就是坐在小区门口。
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只有一个目的。
等老伴回家。
他怕老伴不记得家门在哪，从小区门口走过，也不知道回家。
可是儿女是实在受不住了。
老大爷心脏病犯了好几次，有一次差点就救不回来了，结果他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医院，一能走动就跑回来蹲着。
街坊邻居给老大爷的儿女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人，次数多了，他们也烦。
这次，老大爷刚从医院跑回来不久，就发现老房子竟然已经被儿子给卖了。
于是这个回不去家的老大爷就开始坐在地上又哭又闹，非要儿子把房子重新弄回来，儿子不吭声，就被他指着鼻子骂不孝顺。
“之后你妈要是回来了，结果家里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你让她上哪儿去啊！”
“别喊了！我妈死了！你再等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老大爷的儿子也是气急了，气得脸红脖子粗，等说完这句话才后悔。
然而还想放软语调再哄哄老头，就看见他捂着心口一脸痛苦地软倒在地上。
“爸！爸你怎么了！”
“救护车——救护车——！”
街头瞬间一片骚乱。
对面的纪淮川忍不住叹气，手指一动，一道不明显的光就迅速没入老大爷的眉心。
“......”
“老徐，你这是干啥呢？”
倒在地上的老大爷在剧痛中艰难睁开双眼，视线穿过闹哄哄的人群，一看就看到了其中那个飘忽的人影。
儿子涨红着脸，试图把他往车上挪。
周围有人跟着一起着急，有人在举着手机拍视频。
但老大爷的目光只是定定望着某个方向。
“老伴儿……你可算是……”
“回来啦？”
他忍不住伸出手，脸上悄悄多了一层笑容，很是努力地想去够到对方的手。
就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
“爸！！！！！”
“......”
老伴握紧了他伸过来的手。
老头被她拉着，站直了身子。
回过头，就看见面色铁青的自己颓然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睁着，直勾勾地望向半空。
嘴角还在往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