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_作者:吾九殿(24)

  如果是,他不得不担心自家三叔,到底能不能稳稳胜过对方了……

  图勒语里,“洛”除去“生命之河”外,还有“降落”之意。

  而在雪原,“降落”是个无比神圣的意象。他们相信,人一旦死去,灵魂就会落向大地,潜行地底。等到太阳升起,地底的灵魂随雪蒸发,重回九天,直到被巫师牵引,再随雪降落大地。

  如此,完成伟大的生死轮回。

  如果说,前面两个缀音“雪原的至高巫师”,还有存在“夸耀”的可能。可一个能以“洛”为名,并受到尊敬的巫师,意义就不一样了。

  ……雪原似乎不止图勒一个部族。

  ……其他部族对他的名字没有异议吗?

  ……图勒巫师的能力,到底和中原修士有什么区别?

  ……

  仇小少爷的杂学癖好又冒出来了。

  他把图腾举高,对着火光翻来覆去查看,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就差把装饰的纹路也强行分析出个子丑寅卯了。

  这时,木门开了。

  仇薄灯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把东西朝门口丢去——

  咚。

  一声清响。

  年轻的图勒巫师站在门口,没避开,任由仇薄灯砸他,只在东西掉下来时伸手接住。

  接住一看,他顿住了。

  “我……”

  仇薄灯刚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忽然意识到图腾连着的带子是什么,耳朵尖立刻就红了。

  他跳起来,一把夺回腰带,胡乱往回系。

  ……他倒是长了点记忆,记得昨天晚上没系好衣带惹了什么祸事。但图勒的外袍与中原不同,羊羔皮缎缝的袍子贴身得很,腰带要先穿过后背的暗扣,低头摸索了一阵,死活够不到。

  听到木门被关上的声音,仇薄灯也顾不上系腰带了,直接扯过雪狼皮。

  一蒙一滚,闷闷道:“我睡了。”

  他一点也不想再和昨天一样,睡在某人怀里。

  为此不仅把自个裹成一整团,还差点整个贴墙上去了。

  雪狼毯模糊又放大了声音。

  仇薄灯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听见模糊的木柴噼啪声,以及……停在他身边的衣服摩擦声。

  半晌。

  师巫洛拨开他能把自己闷死的毯子,把半夜特定会烙到自己的图腾——连同那根腰带,一起抽走。

  然后隔着毯子,把人揽住,不让他撞到墙上去。

  半是圈占,半是保护。

  仇薄灯放弃徒劳的努力。

  隔着毯子呢……

  至少比昨天好一点了……了……

  ……了个头。

  仇薄灯闭上眼,不大情愿地忍受对方环在脊背上的手臂。

  他不愿承认,甚至自欺欺人当没那回事的是:真正让他坐卧不安的烙印,其实不在唇上,也不在脖颈。

  ——是在脊骨。

  更准确一点说,是最后一节骨嵴。

  ……昨夜,劈碎的冷杉木在铜炉里烧得噼啪细响,火星跳跃,微冷的齿锋沿着脊骨一节一节向下,一节一节标记,任由少年怎样破碎地呜咽,抽泣……图勒的巫师放弃了立刻进食的打算,可他没有仁慈到放过猎物的地步。

  ——非把地盘先圈占个彻底不可。

  唯一还算温柔的,便是图勒巫师仔细地避开了所有淤青的伤痕。

  起先仇薄灯还会试图挣扎几下,到后来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不,比没有力气更糟糕,那种感觉就像、就像猎食者为了软化猎物自我保护的外壳,舌尖和齿尖都分泌有特殊的毒素……那毒素顺注进骨嵴,产生了激烈的变化。

  好比无数小小的火蛇同时游走,同时舔舐。

  脊骨一开始还是紧绷的,到后来只能不受控制地战栗,松懈,脆弱得简直一触即碎。

  连啜泣都发不出来了。

  尽管如此,当“烙铁”抵达最后一节骨嵴,仇薄灯还是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不行,真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哪怕他再不知人事,也能从中嗅到极度危险的气息……一直勉强算得上温柔的臂膀骤然收紧。

  雪原的苍鹰。

  冷酷残忍的凶禽,以它强有力的利爪按牢了垂死挣扎的猎物。

  ……

  那个烙印最终还是打上去了。

  它无声地昭告:怜悯只是暂时的,侵占必定会降临。

  毫无疑问,这是整个夜晚最过分的举动了。

  正因为它实在太过分了,可怜的猎物反而将它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