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_作者:吾九殿(45)

  仇薄灯盯着木墙的年轮。

  ………………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门开的声音。仇薄灯撑起身,看见图勒巫师站在门口。他仿佛又出去练了趟刀,身上还带着热气。

  见仇薄灯还未睡着,他略微一顿,便没有进来。

  “喂。”

  木门快被合上时,里边传来少年小小的嗓音。

  图勒巫师搭在木栓上的手指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没动。

  仇薄灯是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开的口。

  ——他就从来没这么“以德报怨”过。

  谁惹他生气了,他非铆足劲报复千八百回不可,哪里有可能去管对方的死活。眼下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宽宏大量一回,对方居然没反应?!

  小少爷还没消的火又上来了。

  “行啊!”他气呼呼地,“出去冻死你!!!”

  话音刚落。

  身形高大的图勒巫师就进来了。

  仇薄灯看他就来气,刚刚坐起身,又躺了下去,扯过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突出一个眼不见为净。图勒巫师隔着毯子,轻轻握住他的肩角。仇薄灯一挣肩,把他的手抖掉,他重新握上来。

  仇薄灯又抖掉他,他又握住。

  一挣一握,几个来回。

  仇薄灯猛地坐起来,郁怒未消:“你烦不……”

  后边的音没说出来。

  指节分明的手落到他的脖颈上,指腹微热,就像落了一点火星,烫得仇薄灯一顿。好在对方只轻轻摩挲了一下,便移开向下,替他将松散的里衣拉好,遮住新盖上的和还没褪的红痕。

  粗糙的指腹擦过肌肤,仇薄灯不知为何,有点脸热。

  但很快,他就又愤愤起来。

  ——衣服会散,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刚刚把排扣都扯掉了!

  仇薄灯恨恨瞪了替他整理里衣的男人一眼。

  “坐好。”他恶声恶气。

  图勒巫师抬眼看他,明显没听懂。

  ……血迹这会已经向下淌了许多。

  几乎要流到胸膛上去了。

  叱责的话在舌尖滚了滚,仇薄灯鼓鼓腮帮子,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按住图勒巫师的肩膀。

  手掌下的肌肉就像精壮的豹子,没有一丝余赘,只是简简单单按着,就可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但仇薄灯只轻轻压了压,对方虽然不明白他的话,却还是顺他的力道坐下了。

  活像什么凶悍却认主的猛兽。

  ……等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仇薄灯一定神,抛开乱七八糟的联想,凑近图勒巫师的伤口。

  ……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

  仇薄灯不懂医,但家里跟爱护眼珠似的,爱护他。他要是划破点口子,血还没滴三滴呢,周围的人就能人仰马翻个大半天。

  眼下乍见这么多血,顿时就有点慌了。

  四下想找块布给人擦擦。

  图勒部族的布料大多数是羊毛织品,容易沾到伤口上,不太适合清理。

  得足够轻,足够薄……不会留下线头……仇薄灯寻了一圈,视线落到木屋的一角……

  他原先的衣物其实都已经洗干净了。图勒巫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只给他穿部族的服饰,而仇薄灯自己一个人,折腾上八百年也搞不清楚那些复杂繁琐的系带。

  最终,那些衣服都叠放在角落里。

  只是……

  ……

  浅金的铜盆水面荡漾细碎的火光,仇薄灯闷闷地将天蚕丝的薄衣丢进盆中,没好气地对仿佛是个哑巴的男人道:“自己擦!”

  末了,恨恨地补了一句。

  “你活该!”

  无缘无故那么对他,活该流血流死。

  说完,仇薄灯自顾自到角落里去读《续四方极原志》。他抱着小腿,把下颌抵在膝盖上,视线落在书页上,却是半天没看进去一段……背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别是真死了吧?仇薄灯不太确定。

  又烦了好一阵,背后还是没动静。

  ……真死了?

  仇薄灯盯着书页的字。

  ……他还不想跟死人住一个屋。

  一回头,对方坐在铜盆边,手指垂在盆里,视线落在他这边,根本不管自己脖颈上的伤。

  他就该流血流死!!!

  仇薄灯气坏了,过去一把夺回自己的衣服:“不擦还我!”

  图勒巫师本能地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听到他小小地抽气,立刻松手放开。见他仿佛真的生气了,便直接掬水,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