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声像一根根凌乱的钢丝勒断了名为理智的弦, 他从地上站起来,阴沉着脸往家走。
家中亮着灯,走至门口时闻到一阵饭香。他揉了下眉心,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杨父杨母两人坐在桌边,餐桌上摆着两份卖相不好的外卖盒子。见儿子回来,杨母耷拉着眼皮道:“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你媳妇儿以为生个孩子了不起了。饭不做,地不拖,是顺产又不是剖腹产,至于这么娇贵吗。”
杨斌本来心情就阴郁,闻言更烦。被他的眼睛注视着,杨母说话声音渐渐小了,到最后嘀嘀咕咕,没人听见她在说什么。
卧室里杨小兰正在给孩子喂奶。
自从知道生的是女儿后,杨家那对老夫妻没再来看过一眼,没有抱过孩子一下。家里之前准备的男孩儿的衣服一件不剩,全被杨母扔去了垃圾堆。
还是当初同一个病房的病友看孩子没件像样衣服穿,给了她一个朋友送的婴儿礼盒。
杨小兰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里满是感激,嘴里哼着轻缓的调子。这个孩子是她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即便杨父杨母不喜欢,她也要护着她好好长大。
“我听妈说你没做饭?”杨斌进门就问。
杨小兰瑟缩了下,但想到自己刚刚生了孩子,作为丈夫的杨斌多少会怜惜一下,收起畏缩的表情朝他看去,小声解释道:“我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身上没劲儿,所以才没做饭。”
“我看你是想饿死我爸妈!”杨斌大吼一声,扬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刚烧开的水渗透被子,紧紧黏在杨小兰的腿上。她“啊”地叫了一声,单手抱着孩子跳下床。
“这不是挺利索。”杨斌冷笑,揪住杨小兰的头发往地上摔打。
杨小兰护住头皮,没有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痛哭求饶。她用力咬着下唇,将即将破口的呻|吟吞回去,仰着头,望向婴儿床里的女儿。
小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从她角度刚好看见女儿闭着的眼睛。大概是殴打声太厉害,女儿迟缓 的转头,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嘴。
“哟,今天这么能忍疼?”杨斌阴森森的冷笑,两手将杨小兰的双臂反剪在后,推着她撞上墙壁。一下不够,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咚咚的闷响声让客厅里的夫妻俩头皮发麻,杨父推了把妻子:“赶紧去看看,别把人打死了!”
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有胃口再吃饭,索性放下筷子。老伴开口抱怨时他该阻止的,可一想到如果这一次纵容了杨小兰,她往后一定会故技重施。难道他们此后每天都要吃这种油腻的外卖吗?
杨小兰嫁进来后,杨家几乎负担了杨小兰父亲全部的治疗费用。这些年花在父女俩身上的钱不少,人要是真被打死,他找谁去讨这笔债?杨小兰得一辈子在他们做牛做马,伺候他跟妻子终老。
大约是妻子的劝说声生效,屋子里的打骂声消停了。
积蓄一晚上的阴郁和怒火总算是消了半点,他朝杨小兰啐了一口,甩开杨母拽着自己的手:“别拉着我。”
杨母顺势松手,对着杨小兰教育:“你就是欠的,让你偷懒!”
杨小兰低着头,两手握着膝盖,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不想让小小的孩子在自己的哭泣中长大。
婴儿床里一直有动静,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在那里动什么。
他走过去一看,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每个孩子的情况不同,有些婴儿出生后就能慢慢睁眼,有些要约莫一周才会逐步睁眼。可他分明记得,昨天的时候这小孩儿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是什么时候睁开的?昨天夜里?还是今天白天?
杨斌身上的火气还没彻底散去,脸上凶狠。他低头,对上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带着些许蓝色的眼白,衬得本就比成人更深的眸子十分黑沉,有种能看透人心的尖锐。
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被自己的想法吓另一跳。几天大的孩子,眼神能锐利到哪去?杨斌揉了揉眉心,心说今晚的确是喝得得有点多。
杨小兰在杨斌离开后从地上爬起来,踉跄来到婴儿床前把孩子抱起来。她红了眼眶,仍旧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
“吓到没有?”杨小兰心疼的问。
她亲亲孩子的脸,身上不断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这种被无故殴打的日子会永无止尽。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让孩子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吗?
从前因为顾及父亲的身体,她不敢离开。可是刚才,她真的好害怕女儿会突然睁眼看到那一幕。
她要想想办法,想个既能养活自己和女儿,又能照顾到父亲的办法。她要离开,必须离开,她希望女儿能在一个正常平和的家庭长大,希望她能每天笑,而不是像在这个家庭一样,每天一睁眼就会面临恐惧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