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也被这光芒鼓舞,紧张地、激动地跟着音乐的节奏,跳出了刚刚学会的舞蹈。他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开始不小心跳错了一点,虽然很快改回来,但还是急得往台下瞅了一眼。
这一眼,他的动作就不自觉慢了下来。
原本该是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一半人,还有一半人站起身,看都不看他,有序地往出口离开,就像是在直白地说——他们对此刻的表演毫无兴趣,也不在意。
台上的表演者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他想大概是刚刚表现不好,所以大家才会离开,只要他跳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就不会这样。
于是他愈发催动起力量,宛如一只不知疲倦、不断奔跑的骏马,拼命跃动、极速前进,展现力量与活力,期盼着谁能注意到,发现到他。
绿芽抽长,生出枝叶,逐渐粗壮坚韧,翠色如荫,一晃被染上嫩黄,掉落下来,最后覆盖上白雪。
轮转的背景里,舞台下的人不断消失,一群人、一些人、几个人,直到只剩下一个人。
声音越发静了。
星斗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那人又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起舞,忍不住说话:“你还要继续吗?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表演者终于停下,他擦擦脸上的水珠,不知是从眼眶溢出的,还是从额头滑落的。他看着星斗,轻声道:“你还在这里,不是没有人。”
“可我也会走的,我不能一直在这里,我只是个过客。”星斗摇摇头,将这个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走?是我跳得不够好吗?”那人的语气沮丧起来,有几分小心翼翼,“我会努力的,会比现在跳得更好,之后也会越来越好。啊,或者你是想看戏剧,我也学过,我给你演戏看好吗?”
星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疑惑地反问他:“你在等什么呢?这里人越来越少,现在除了我,什么人都不在。如果你愿意,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为这样一件事付出这么多的心力,为这样看不到尽头的事情努力,是正确的吗?你明明有很多选择。”
那人沉默一会,缓缓走到舞台边缘,手一撑,坐下来,和下方唯一的观众相对。
从上方落下的灯光里,他的面容被影子遮住,看不分明,只能看见嘴角扬起的弧度:
“你说错了。我没有那么多选择,我只有这一件想做的事情。”
“我只想把这件事做好。只要能做好这件事,我就心满意足。正确与否都不是我放弃的理由。你望着天空的月亮时,会想它该不该挂在那里吗?它已经迷得你根本不会去质疑了,不是吗?”
“……可你不一定能做好,你知道的,有太多人能比你做得好,观众不会来看你,他们只会忘记你,到时候要怎么办。就像我如果也走了,你还能继续下去吗?”
表演者顿了顿,手指蜷缩一下,语气还是平静的:“可我想做好啊,哪怕只有一次。”
“如果你也要走,能不能看完我的舞?”
说完像是怕被拒绝,那人径直起身,重新回到舞台中央。灯光明晃晃地打在他的黑发上,让他身后落下安静无声的影子,仿佛在等待将他吞噬的时机。
那人却好似浑然不觉,等待音乐响起,不紧不慢地摆出姿势,大开大合地跳起舞来。空气中仿佛燃起火花,激烈炫目的动作与直刺眼球的力量美感结合,看似不经意的抬头与随意的眼神都带上强烈的攻击性,像是一只浑身被黑色火焰燃烧的蝴蝶,在蹁跹的步伐下奔向无所畏惧的结局。
那是当初屏幕上的舞,此刻,他将这支舞跳得刚柔并济,一举一动暗藏着澎湃的力量,只有刺目的美入心入眼。
一曲终了,舞者压抑着喘息,不顾那汗津津的后背,也不顾被抛在身后的灯光。
只看着下方唯一的观众,极为认真、极为虔诚地鞠躬,行了一礼。
那双眼眸终于离开灯光的阴影,被下方的人看清。
深翠的颜色,如青苔如绿藻如湖水,是沉淀的活力、略带死气的希望。
“谢谢你。”
唯一的观众安静地为他鼓掌,同样的绿眸回视,片刻后,身影逐渐消散。
于是被落在舞台上的那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终于不再抑制泪水,任由它失控地坠落,砸湿一小块地面,就像有什么东西,轻而细微地破碎一样。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