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丢了人,想到自家大哥此时大约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直播,就觉得青天白日,像被一双眼睛隔空盯着似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忍不住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却见岳寒依然瞧着李乾被带走的方向,蹙着眉头,像在想着什么。
江小山愣了一愣,觉得稀奇起来。
“你看什么?担心他?”江小山的视线落在岳寒绷出锋利弧度的侧脸上,暗道,原来这家伙也不全然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到底年纪尚小,还是个弟弟。
思及此处,他责任心暴涨,伸手拍了拍岳寒的手臂,道:“放心吧,不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嘛。谁知道他李乾突然发的什么疯,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说话做事怎会如此任性妄为。韩老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闻言,岳寒的眉心微不可及地皱了皱,垂下目光来瞥了他一眼。
接着,他淡然抬起手,调整方才因为对战而落满灰尘的上衣,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江小山的手。
江小山一愣,只觉得那目光冰凉透骨,犹如刚刚化成水的寒冰,缓缓流过自己的后背,给他带来的压迫感竟丝毫不输他家兄长。他打了个哆嗦,只好呆呆闭了嘴,再也不多说什么了。
“李师兄他平日并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听起来分外婉转而温和:“他平时是个很温和正直的人,从不爱与别人争锋。”
林方苒听到江小山的话,忍不住出口帮李乾辩驳。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压至极低:“刚才那个人,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是他。”
江小山与这个女孩年龄相仿,也见过几面,关系说不上亲近。
林方苒是现下少见的占卜术传承人,精通周易五行与紫微相术,甚至还对西方的占星术也略有研究。
她显然有着比旁人更为敏锐的灵感,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方苒寥寥数语,让岳寒心中微沉,油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真的是夺舍吗?
若是夺舍,隐在他背后之人,是想在自己身上图谋什么呢?
还是说,这把刀锋貌似对着自己,实则瞄准的,是背后的岳沉舟?
他的脚步停下,若有所查,回头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恰恰有个举着摄像头尽职尽责“直播”的小纸人,见岳寒看过来,还以为自己的隐身术出了错,惊得差点丢了手中的镜头,连忙迈着纸片状的腿,吃力地藏进了草丛里。
屏幕上,岳寒英俊的脸部特写就这么分明地出现在镜头正中,清晰的目光越过重重电波,直直与岳沉舟正对上目光。
弹幕顿了一下,瞬间炸开,都是些舔他颜值的脑残言论。直白到把莲鹤和春意看得目瞪口呆。
岳沉舟手中的东西落了地,猛然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只有他能看到,岳寒的右手虎口处,刚与李乾接触过的那小块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什么东西,在随着皮肤的纹理逐渐向上延伸,一路埋进手肘的袖口之中,闪现出细碎的,泛蓝的光泽。
那东西看似一片神秘的图腾,一片一片覆盖于皮肤之上,每一片的形状都如同规则而流畅的游鱼,即便是一闪而逝,也足够唤起岳沉舟心中最深处的记忆。
它原本是银蓝色的,仿佛万里冰河之下暗涌的水波,耀目到令人移不开视线。如今却变成了浅淡的碧色,看起来脆弱不堪。
原来如此。
居然如此。
岳沉舟的心头霎时间翻起滔天怒意。
他上天入地,数次出入穷险之境,苦苦寻了尺木千年不得。原来早就让白暨这个狗杂碎藏到了东海。
呸。
岳沉舟恨得牙痒痒。
然而当这无用的怒火宛若一根蜡烛被烧尽,内里柔软而酸涩的芯子就无可避免地露出了端倪。
东海。
一片月下的礁石就这么自记忆的退潮中浮出水面。
广袤的星空万里无垠,月下的礁石闪出粼粼的波光。海水打湿他的外袍与头发,鲛人的歌声从遥远的深海中传来,仿佛来自远古的祝福。
他等来的是寒岳小心翼翼的,带着海水腥涩味道的吻。
那是这么多年来,他小心翼翼护着的东西,藏在识海最深的地方,几乎与血肉长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岳师?”
莲鹤听到动静,视线从屏幕上转开,只看到岳沉舟极为阴沉的脸色,以及转头就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