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平从眼角挤出了几滴眼泪,失了血色的嘴唇因为面部神经的拉扯显得抽搐,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他的双手在身上抓了又抓,终于哆哆嗦嗦撩开衣摆,猛得把它掀到脖子上,露出大片枯瘦的胸膛。
“你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求大师救命!”
第8章 鸠占鹊巢(八)
与还算福气的面向不同,男人的胸口瘦出一种不正常的干瘪,条条胸骨萧索嶙峋,上面覆着一块醒目的红斑,颜色鲜艳欲滴,正随着主人大口大口的呼吸上下起伏,一眼看上去,仿佛是活着的,静静趴在胸前蚕食他的血肉似的。
岳沉舟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
“真是麻烦死了!”
他掏了掏口袋,里头空空如也,只好压下了烟瘾,嘴里骂骂咧咧地牵起男孩的手向楼上走去。
高和平愣了一愣,心头大喜,拔腿追了上去,紧紧跟在岳沉舟的身后,生怕自己晚了半步,就要被独自留在原地,面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厉鬼。
深色的楼梯扶手雕着绻卷的花纹,与一楼的大理石地面隔出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几人随着楼梯转了个弯,顿时把一楼明亮的热闹抛在了身后。
窗外黯淡的月光照出了台阶上方寸大小的地面,再往里就是大团的黑暗,只剩下家具模糊的边缘若隐若现,愈发显得这月光像被压缩了一般。
“什么波旬,什么东南亚童佛,真是不要脸。”
岳沉舟的手敲在楼梯的扶手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极度嘲讽的语气因着这节奏减弱了不少,一双眸子映着氤氲的月色,在黑暗中亮的分明。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种东西骗人。对了,现在跨国贩卖异常生命体得判多少年来着?”
“人类20年起步。非人类直接进锁妖塔。”
莲鹤老大不情愿地跟在他身边,随口答道。
她的短旗袍开叉到大腿跟,因着楼梯的高度露出匀称白皙的美腿,如玉般光泽,再往上便是一截骨肉匀停的腰臀,叫人挪不开眼神。
高和平平日里也是极爱美人的,只是这会儿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有丝毫的逾矩,何况现在还要叫他踏入二楼那个是非之地,哪里还能生出旁的心思来,只能瑟瑟缩缩落在最后方,喏喏说不出话来。
岳沉舟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垂下视线看向身边面无表情的男孩,片刻之后,轻笑了一声,仿佛觉得极为有趣。
“小子,那东西在哪里,你看得到吧?”
男孩轻轻点头,抓着他指尖的肉手紧了紧,无畏地迎上他的视线。清澈的眼睛在黑暗中流着些碎光,像星空下平静而深邃的湖泊。
他抬起手臂,指向黑暗中的某处,童音清脆稚嫩,掷地有声。
“它在那里。”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浓到仿佛侵吞了万物的黑暗深处,突然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说是眼睛,却没有瞳孔和眼白,在黑暗中发出刺目的红光,愈发显眼。
刹那间,时间也像凝固住了,连呼吸声都消失殆尽。
“当——”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一声低沉雄浑的钟声。方才明明有气无力,此时却如同深山古刹的撞钟声似的,响彻山麓,凉意从天灵盖灌入,震得所有人心神一凛。
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那双血红的眼睛飞速闪动了几下,随后自黑暗中腾空而起。
照映着朦朦胧胧的杂光,男孩仿佛看到这团黑影幻出了人类的手脚,嗤啦一声,悬荡在什么东西上,几个飞跃,如一条黑雾状的闪电,直直劈向自己的面门。
他的视野里闪过一道星芒。
站在他旁边的那人一动未动,甚至还轻哼了一声,那道星芒自他指尖闪射而出,滋啦啦跳成了几束烟花般的火光。
赤红的眼睛猛然一滞,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刺耳的尖叫,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那叫声似婴儿的啼哭,也似鸟类的哀鸣,凄厉无比,劈开了夜色,直直扎进人的耳朵。
再定睛看过去,只不过是几秒钟的工夫,地上的东西已然消失不见了。
“咔哒。”
开关被按下,头顶的射灯顷刻间发出强烈的光亮,驱散了黑暗,把二楼的整条走道照得分毫毕现。
连通阳台的玻璃门紧紧关着,两侧的明黄色窗纱无风自动,有节奏地晃荡着,一条口子从帘子的最上端一直划拉了下来,勾出的断线飘在空中,似乎还残留着利爪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