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古黑暗之中,有巨大的龙形虚像悬浮于天际,他的身躯高大如山川,瞳孔明亮如日月,嘴里衔着的烛火则璀璨到能在这万古黑暗中辟开一条光路,那是指引亡魂的轮回之路。
“衔烛之龙……”谢云澜喃喃着,他同时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幽冥,死生轮回之地。
他死了吗?谢云澜怔怔地想着,他茫然四顾,看着忘川河上那无数顺水而行的亡魂,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加入。
死亡是一段轮回的总结,涯州城的事他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已死之人不该再逗留于世,早早轮回才是,而且这黑暗中唯有这一条路,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谢云澜涉水朝前走了一步,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宿命,而且……他心底有一种说不明的直觉,他隐隐感觉那黑暗中有什么。
他突然偏离了朝向,离开烛火照耀的范围,转身迈入这万古的黑暗之中。
真正进入其中,方才明白幽冥的万古黑暗有多么可怕,这是千万年中积郁的死去怨气煞气,一切阴暗的力量凝聚出的黑暗,刚刚走了几步,谢云澜便感觉自己不住打颤,不是身体在打颤,是他的灵魂在颤栗。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尽快回到轮回之路上,那里有烛龙的火光庇佑,继续往前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但他还是选择往前,他越走越深,灵魂上的光亮也越来越微弱,在他被万古黑暗吞噬前,他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抹光亮。
是烛火。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盘膝坐于黑暗深处,他身前点着一盏烛火,白色的袖袍散落于身侧,他眉目轻阖,神情端庄肃穆,像是庙堂中的神像,千万年都一动不动。
可在谢云澜到来后,这神像微微睁开眼。
“你走错了。”他说。
“沈凡……”谢云澜喃喃道。
“沈凡?”男人说,“我不叫这个名字。”
谢云澜一怔,男人的容貌他绝不会认错,沈凡为什么不叫沈凡?还有沈凡身前那盏烛火,比他平常所见的都要强盛很多,明亮到几乎有些夺目。以及天空那巨大的龙形虚像,龙角峥嵘,分毫未损,沈凡的龙角分明……
他猛然意识到了真相,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沈凡,这是还未来到人间,还未断角的沈凡,他此刻尚没有人类的名字,唯有那广为人知的神名。
但是……他怎么会见到曾经的沈凡?是时间的倒转?
这未免太过荒谬,与之相对的,谢云澜倒是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这是他的梦境。
他梦到沈凡不奇怪,可为什么是曾经的沈凡呢?谢云澜迷惑不解,还有这万古幽冥,他怎么会梦到这里?他分明从未来过此地。
但这些问题都不是最紧要的,他还在做梦,就说明他还未彻底死去,他仍有机会做些什么。
他的梦境跟格桑的梦域是连通的,便像是寻找韦承之那一回一样,狼头怪物可以从格桑的梦境来到韦承之的梦境,那就说明,眼前的沈凡也有可能来到格桑的梦域。
不,他不是沈凡,他是烛阴,是令妖魔万分畏惧的死生幽冥之神。
“烛阴,你听我说,”谢云澜来到男人面前,急切道,“心魔将涯州百姓拉入梦域之中,它要杀光全城的百姓,然后借助他们的怨气和恐惧化为魔龙,为祸天下,你要阻止它……”
“为什么?”烛阴打断他,他神色淡漠,对谢云澜的急切不为所动,“我为什么要阻止它?”
“这不是你的职责吗……?”谢云澜怔怔的,他没想到曾经的沈凡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不是我的职责。”烛阴说,“我的职责是守护幽冥,用魂火照耀轮回之路。”
“那一城百姓的死活,你都不管吗?”谢云澜不敢置信道。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每时每刻也都有人生,生死皆是天定的命数。我是轮回秩序的守护者,我不会轻易干涉凡人的生死,就譬如此刻我没有杀你。”烛阴抬眸看着他,他端坐于地面,目光却透着股居高临下。
“凡人,你不该直呼我的名讳。”他说。
谢云澜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前的沈凡冷漠到有些可怕。
怔愣中,谢云澜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是没站稳,可他随即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烛阴和天际那巨大的龙像一起抬起头,天幕上出现外界的景象。
谢云澜等人跌入冰河之后,便再也无人牵制塔尔古,他汇入攻城的大部队中,而高耸的城楼已经在妖蛟的冲撞下坍塌一角,元戎铁骑甚至不需要再进攻城门,他们直接从破口处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