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话未说完,微妙的一停顿。
孔捷扬眉。
公主抿嘴憋笑,瞅了孔捷一眼:“我那时候起夜总能听见我哥骂周殷,我以为周殷在欺负哥哥,还闯进去过一次。”
孔捷先是一怔,紧接着险些笑喷。
公主表情微妙,想到过往也忍不住开怀大笑:“当时应该给他俩吓坏了。”
孔捷只做表情,不说话,脑中努力脑补那个手忙脚乱、乱成一团的场面。
公主说,她五哥去世的时候,是他和周殷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
他们在一起那年,他哥刚满十七岁。
安平王十六岁战场横空出世,军事才华闪耀一生,十七岁时候,自是志得意满,天姿灵秀。
孔捷垂下头,一点点调整那眼睛的形状,不只是开怀大笑的月牙眼,而是把眼部弧度勾勒得更大更清楚些,像是少年放肆大笑的时候正偷看着谁,两颊颧骨的轮廓修饰更饱满,有一种想难以自抑又强行克制的收拢。
这是少年人看见心上人的样子,会使性子,会好奇偷瞄,会薄怒娇羞。
黄大仙在后面看得称奇,怔怔叹:“像活的一样。”
孔捷握着刻刀抿嘴:“送人的嘛,当然要用心些。”
黄大仙看了一会儿,等他把脸部大致调整好了,才发问:“既然你像安平王,那为什么还要废这么大的周折?”
孔捷拿起布巾,不解:“什么意思?”
“国公爷更有权有势,比别人更方便。”
孔捷懵:“啊……?”
黄大仙:“你想试探禁地可以自己求他啊?不比送人偶死物要好?你若进得他的南院,还怕拿不到东西?”
孔捷想了想,“可是我不想这么干啊。”
这个方法和当日王朴要把他送去罗府有区别吗?
罗府那位和成国公有区别吗?
……好像没有吧。
黄大仙默然片刻,“你是不知道安平王和成国公的关系?”
孔捷专注地擦拭鼻梁:“我知道。”
黄大仙欲言又止。
孔捷摆明态度:“我就是知道才不做,借助一个死人的容貌做这种事情太侮辱人了,安平王、成国公、孔捷和我,四个挨个侮辱了个遍,我不干。”
黄大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可是孔捷听见他在心里分明说:做替身有什么紧要,别人想有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
孔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动了动。
黄大仙被孔捷看的没话找话:“那位贵人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
孔捷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黄大仙讷讷,表情失落下来。
孔捷感觉到对面的犹豫和忐忑,有些不解,但他这次又没听到他心中说话,只好主动问:“你怎么了?”
黄大仙有些讪讪:“我知道她是谁,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我却还是没有抓住机会。”
孔捷抿了抿嘴角,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上一次的失误,“她是事出有因才出来一趟,你知道她是不可能常常出门的。”
黄大仙垂下眼:“罢了,可能我就是那么这个命吧。”
孔捷皱了皱眉头:“给他们那种人算卦很要紧吗?你平日算的卦很准啊,未必要她来认可。”
黄大仙丧着脸:“我们这个行鱼龙混杂,一个好术士真的要学成是要钻研很多年的,人生何短,我已经浪费了十年,又沉寂了十年,没有贵人的赏识垂青,勉强糊口倒还是其次,最苦的是要一直受人讥笑嘲讽……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我眼见着不如我的人功成名就,我也曾也以为好事多磨不在乎这些,可那天我被抓起来,我才知道我穷怕了,饿怕了,被人欺负够了,再不出人头地,便永远是被作践的命了。”
孔捷想到那日黄大仙站在桥下带着枷锁的样子。
孔捷说:“我帮帮你。”
黄大仙怔忡,刚刚孔捷说得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孔捷重复:“我说,你太难了,我帮帮你。”
孔捷又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黄大仙的表情先是一喜,紧接着又一忧。
阴阳两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人可以和鬼神交易,但要看代价自己付不付得起。
孔捷的笑容总是太爽朗,让他频频忘了眼前说话的人是鬼,不是人。
孔捷听见他心里的话简直笑死:“你想什么呢啊?我的条件是你要好好做做’活人题’,心态稳一稳,不然你看到什么不能说的卦就卡壳,我在旁边想帮也帮不上啊。”
眼前人很厉害,只是包袱背得太多了。
孔捷让黄大仙上街去算卦,不要整日窝北市,每日算够八十一人再回来,于是孔捷顺利把主人挤走了,自己霸占住黄大仙的小破屋,专心致志地给人像打磨抛光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