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殷纵马,无论马背如何起伏,双肩始终稳稳不动,反观那一侧,孔捷歪着脑袋,扭着肩膀,似乎还想躺倒。
周殷看了孔捷一眼:“你的意思是误以为禁地是安平王之墓,所以才偷偷拿东西?”
孔捷:“对!”
周殷:“那既然只是要安平王的旧物,你为何舍近求远不向闲月楼借用?”
孔捷一呆。
周殷轻轻甩了下辔头,眉头微蹙,那意思是“你可别狡辩了,戳穿你废我口舌”。
周殷:“孔捷,你度化冤魂有功,以功抵过本公也不追究你缘由,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莫再提了。”
孔捷自觉自取其辱,悻悻地挺直上身,刚听他提到闲月楼,又是好一阵感伤:“公主之事要如何处理?”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但是他实在想问问。
国公爷沉默后竟也回答了他,“如实上报,其余的陛下会处理。”
他神色严峻孤僻,眉头攒得很紧,武信侯借庆州与北方接壤与草原部族相互勾连,既有实据镇压清剿便是他国公爷分内之事,可是公主忽寻短见,的确是他预想不到的结果:“本公愧对陛下与娘娘信任,当年没能照顾好他们的弟弟,如今公主也去了。”
孔捷心口猛地一跳,看向周殷:
不止因为他对自己说了这些,更是因为他第一次听见他的心里话。
他盯着周殷,想着国公爷再说一点,再说一点,他有太多的疑问:公主坠楼前除了说身孕你们还在聊什么?今晨坠楼那般惨烈,陈英和您说什么了没有?您知不知道陈英和公主的事情?他现在已经认得清楚公爷身边的扈从,知道引路跑腿这种事是有其他人可以做的,当时初见您长街随手一指让东都的副统领大人亲自送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当真是随手一指吗?
孔捷心中一阵空空的钝痛,他知道公主就算从武信侯府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会下嫁城防统领,可是他总觉得三年前公主既然嫁给武信侯,便已经履行完她公主的职责,万一还是有机会的呢?只要周殷能再多解释几句,他至少可以不必去恨他。
可是周殷一切心海迅速地归于了平静,再没有起过一丝的波澜。
山地弛马伤马蹄,两个人谁都没有急,等到得平地两人默契地同时一夹马腹,向徽安门奔驰而去,周殷心中揣着正事没有刻意想让,孔捷的骑术竟也稳稳缀着,两骑一前一后地迅速地回城,到得成国公府南院马厩,国公爷下马,周翁携人从仪门处迎接,周殷振了下衣襟回身,朝孔捷道:“先去休息,晚间酉时后找你。”
有几道目光快而浅地了孔捷一眼,紧接着迅速转走,急跟着国公爷的大步而去。
孔捷怔怔地下了马,下意识拍了拍刚刚驮着自己的马儿粗脖子,嘀咕:“你说他们干嘛那么看我。”
枣红马不解其意,踢沓着前蹄打了个响亮喷嚏。
孔捷回到自己屋中,他是真的累,要补觉,刚躺下又想起一件要紧事,翻箱倒柜地找出剩下的最后一枚东海珠,轻轻握住,无奈他刚要凝神吸收,魂魄还没吸来,先吸来一阵吱哇乱叫:
“诶诶诶,我看孔捷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
“对啊,昨夜干什么那么大阵仗,咱们硬是不让出门关了一夜。”
“刚不是才解禁,我听南院说,孔捷是跟国公爷一起回来的……”
孔捷:……
他立刻站起来,趁着好奇的门客还没找上门来自己先溜。
孔捷攥着一枚珠子在府里乱转,转来转去还是来了南院,周翁看到他,他说了难处,跨院今日有点吵,周翁笑呵呵地着人带他去了一间新屋子,新屋子在两仪门内,门口种着两株小小的树株,距离国公爷的书房不太远,孔捷微妙地看了周翁一眼,周翁回以微笑,孔捷自暴自弃,想着算了,清净最重要,把门关上,在屋中随手拿了个干净的红底描漆的盒子,确保屋外没有人来回走动后,自己坐在榻上一步一步完成了养魂仪式,然后把东珠放进盒子里,盒盖一盖,睡觉。
孔捷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日光大盛之事了。
他推开榻边的折窗透风,看着门前两株无花无果的灰褐色树株发呆,这里很安静,风吹得都比别处和缓,隐隐约约地能听到隔壁国公爷议事的声音,声音不高不低,节奏舒缓,张弛有度,听起来让人十分安心。
百无聊赖间,周翁得到传报,叩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使女,周翁指了指一使女手中托盘,笑说:“小孔,你的衣服脏破了,这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