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泽垂下眼,声音渐小:“还有,一直没跟你说,这十世有你在身边,我其实过得很开心。没有记忆的时候是,有记忆的时候也是。”
“阿浮。”好一会儿,时崤才唤了一声,声音中尽是难以置信。
此时浮泽身上的金光已经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了。他抬起头来,不吝啬地又对时崤笑了一下,“谢谢你,时崤。还有之前那些,我没有讨厌你的。”
归位的过程太快,快到没有太多时间供他们温存,浮泽甚至来得及等到时崤的回答,就直接消失在了空气中,只剩下一件黑衣掉落在时崤膝上。
这便是归位之前的所有记忆。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仙界,因为仙体的不适,他一头扎进了清池居里修养,亏得有天帝体谅,命了其他仙君都莫来打扰,甚至一反常态地戒严了清池居周围好一段距离,连靠近都是不许的。
浮泽后来清醒时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时崤如何,至少对于他来说,十世相处过后,分别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平静。有些像国公府遭受还未灭门之灾的时候,他在国公爷那儿得过的一种御赐小吃,叫做龙须酥,表面看似有千丝万缕紧紧纠缠,其实轻轻一扯就全断了,只要够干脆,甚至不会有任何黏连。
大概是回到仙界的一个月,浮泽终于勉勉强强适应了仙体,五感回归,能够感知清池水中淡淡的仙力了。天帝得知后亲自来了清池居一趟,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些寻常问候,直到快离开时,才语焉不详的吩咐他:“多休息一段时间,暂且先别出门。”
浮泽有些不解。
便意外地见天帝稍微矮身,蹲在了池边,似乎是为了近距离瞧他,瞧了好几眼,语气便变得颇为感叹:“浮泽,你现在变了许多。”
“什么?”
“变得……有生灵的色彩了。”天帝斟酌了一下语句:“仙魂、人魂、鬼魂都是有色彩的生灵,但我们小浮泽不太一样,你是江流化身,仙魂原先清澈得没有色彩,比起生灵,更接近纯粹的‘物灵’。”
“现在鲜活了许多,不是坏事,看起来更找人疼了。”天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不过还要再等身上的味道散一散,所以先别出门,听话。”
说完并不解释原因,反而很快匆匆离去。留浮泽还浸泡在水里,没听懂她的话,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被揉过的发顶。
……时崤也时常摸他的头发,只是不是这样的揉,而是将大掌盖上去,顺着发丝一下下地摸,在缠绵时,或者在他昏昏欲睡时。
奇怪归奇怪,原就不是那种闲不住的性子,左右又没有必须出门的事情要办,浮泽便也乖乖留守在自己的居所里。不过,五感恢复过后,他第一次觉得清池水太冷,主动上了岸,闲来无事便试着流转仙力,还是生涩极了,就与人间那些骨折多年的伤者重新练习下地行走差不多,练不了多久就觉得累,干脆把宽大的主座上当作床,蜷在上头静静睡下。
有时他也会做梦,梦见什么倒不记得了,只是每每惊醒的时候,意识朦胧间总会委屈靠着的地方太过坚硬,等真正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睡梦中拱进了椅背与扶手相接处的夹角,睡姿怪异。
浮泽翻了个身,并不想去探究其中原因。
有一段时间,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居所太过空旷,竟是记不得自己从前千年都是如何度过的了。举目看去,整个清池居除了一口清池、一座浮桥以及一张主座之外再无其他物件,更不像其他仙君一样收养仙童仙宠,时间一长,除了修炼与睡觉,便没有其他选择可以消磨时间,真真无趣。
其实……清池好像可以不用修得那么大的。
浮泽走到浮桥上,由上而下俯视清池,有一瞬间跳出这个想法。只是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就总觉得脚下桥面烫得厉害,从脚底一路烧到他心里,热得心慌,也就匆匆下来了,之后再也没上去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帝解了清池居周围的禁令,托仙童来转告浮泽可以出门了。浮泽认认真真地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有哪里要去,但还是走到门口,打开了居所的大门。
一瞬间,仙界时时充斥着的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亮得浮泽闭上眼睛,好久都没能适应。
以前的仙界也是这么亮吗?或许暗一点更好。浮泽想。
仙童没走,在一旁扯扯他的袖子,奶声奶气的:“仙君要去何处?若是还不习惯驾云,小仙可以送仙君一程。”
“天帝可有空闲?”浮泽用手掌虚虚盖着眼睛,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