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很聪明,她趁着这个间隙,顺利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但瘦弱的体魄和几乎为零的社会经验无法支撑她跑太远。在这穷乡僻壤,她连警察局的门都没有摸到,就再次落入了虎窟。
简一苏说:“我自己想。”
大汉咬牙切齿地将拳头挥了下去。
他像上次一样,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可简一苏的答案仍旧没有让他满意。
小少年不会想到的,他们的“不离不弃”不会给这里任何人增添一丝感动,也不会给对方承担半点痛苦。这“戏码”的意义仅仅在于让内心不受煎熬罢了。
他听见同龄人的呼喊和“叫好”,这愤怒不属于他们,属于不断为他们灌输思想的施暴者。这群挥舞着拳头的小身躯只是一群悲哀的思想容器。
疼痛和恐惧让女孩不停地尖叫。她的年龄还小,方才为简一苏推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了。被打的疼了,就只能再次无助地看向简一苏,哽咽地喊他“哥哥”。
可是简一苏无能为力,他只是朝她伸出一只手,腹部就遭了极重的几拳,足以让胃反酸水。他用一只手护着头部,承受着不间断地踢打。
他想,要是自己有一把刀,那就好了。
他要把这里所有的施暴者和观众,都杀光。
简一苏一怔,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
简一苏被关在了一件没有窗户的土砖屋子里。这就是他平时的房间。
他蜷坐在墙角,膝盖上放了一本书。一本封皮消失,书页散落的《1984》。
他用红肿的手指颤颤巍巍地翻了几页。目光瞥向墙底的一条可以伸过手掌缝隙。他由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弯下腰来,对小声对缝隙那边的房间说:“你在吗?”
没有回声。
……
对面是女孩的房间。
简一苏把这本《1984》看了许多遍,他在无数个夜晚和女孩讲起这本书。他把故事与现实类比,将自己与她所待的地方描述成“英社”,每周一次惩罚孩子的仪式叫做“仇恨会”,而他们两个人是在无知者中保持清醒意识的“温斯顿”。
淮栖发现简一苏自小就有一种富有感染力的冷静气质。他不仅自己练就了一种“双重思想”,得以在大人的洗脑中度日,竟还在通过简化一个小说故事去影响女孩想法。
“这里的人都是坏人,即使他们给我们吃的和住的。但被迫在这里生活的我们不可以成为坏人。”
“顺从坏人和讨厌坏人,在他们目前的处境下并不冲突。”
他和女孩一直独立在这些仇恨与愤怒之外,清楚地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需要假装的。
女孩对这个故事非常的感兴趣。
几天前,她蜷在地上,透过缝隙与对面同样姿势的简一苏对视。她问:“后来温斯顿逃出英社了吗?”
简一苏用一声“嗯”,掩饰了书中主角最终的毁灭。
她的声音透过缝隙,轻而期待,问:“哥哥,那我们可以逃出去吗。”
简一苏盯着她发亮的眼睛,说:“会的。”
简一苏后悔说了这两个字。
因为他从“教室”回来之后,再也没有从缝隙另一边看到那双发亮的眼睛。
……
呼唤没有得到回声之后,简一苏最终认清了现实,继续在冰冷的房间里翻着这些书。
这是屋子上一个主人留下的,简一苏很早就发现了桌子缝隙里有一个布满灰尘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的都是破败的书籍。
只要还有扉页,那么右下角写的都是一个名字:“深蓝介子。”
这个名字让淮栖一怔。
淮栖没有去了解过简朔公司名字的寓意,却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了它。
比起正经名字,这更像一个笔名,简一苏在张残碎的纸页里找到了这样一个解释。
笔迹很漂亮,写着:“介子,是由一个夸克和反夸克组成的复合粒子,在强相互作用中瞬息存在。深蓝,是大海的颜色。”
笔者真诚地写道:“深蓝介子“组合起来虽不知其义,但念读过后觉得很美,私以为藏有深情之韵,且能让见者不明觉厉、望而生畏,犹如笔者品读后现代诗歌。于是便取此为名。”
看到这里,简一苏苦涩地笑了一声。
他将这一页折叠起来,从墙缝处递给对面空荡的房间。
不知是谁在这样恶劣的地方写下了这些东西,也不知这样一个乐观且幽默的人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或是他又去往了哪里,是否还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