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还没见过谁期待新生命降生的时候,就已经把死亡算在可能性里的。
——没人会冲着孕妇说,这孩子可能生不出来。
就算是路星星都不可能会这么说。
纵然燕时洵心中疑虑重重,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平稳向柳名道了谢,说自己很是好奇,想要围观明天的盛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往村子里面走了很久,穿过了无人居住的小木楼。
燕时洵的目光一直在从两侧的小木楼上扫过。
因为是木质结构,所以在湿度大的地方极容易受潮腐烂。
而河上游的长寿村四面环山,旁边还有河水经过,村中湿气无法散开,一直堆积在村子里,湿气重到燕时洵连呼吸都能感受到水汽。
他只在村子里待了这么一小会,就感觉自己的衣服从外到内,全都变成潮湿了起来。
就像是衣服洗完之后没有晒干便着急穿上,湿漉漉的贴着皮肤,连皮肤纹路都要泡软了,闷得人很不舒服。
而越向村子里走,这样的感受就越强烈。
燕时洵甚至觉得自己不是行走在陆地上,而是还在水里没出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木质结构的小楼自然逃不开水汽的侵蚀。
如果有人居住,很多人家都会在木头上刷清漆以防腐,在损坏的时候也会及时修缮维修。
但燕时洵在沿路上看到的小木楼,都已经腐朽,有的还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音,让人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小木楼就倒塌下来。
不过,透过小木楼的窗户,却依稀可见里面残留有生活痕迹的模样。
锅碗瓢盆都整齐的摆放着,家具和物品全都在应该在的位置。虽然落满了灰尘,但却依旧整齐,像是主人家细心打理了住所,却没想到在某次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小木楼和里面的物品,全都在漫长的等待时光内,腐朽在水汽的潮湿中。
“村里房子这么多,怎么没多少人住?”
燕时洵做出好奇的模样,向柳名问道:“总不能是出山打工了吧?你刚刚不是说,村里人都不出山吗?”
柳名点点头,脸上虽然带着惋惜,却并不悲伤。
他似乎早就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山外面有什么好的?还是村里的生活舒服。”
柳名看了眼旁边的小木楼,语气淡漠:“他们没挺过去,当然没有资格留下。”
燕时洵心中一惊。
但不等他再向柳名询问,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在小木楼下面,有什么白色的东西。
于是原本已经划过去的视线又扫了回来,看向刚刚绝对异常的地方。
然后燕时洵就看到,在小木楼半米的架空层下面,竟然隐约露出了一截指骨。
惨白的指骨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半埋在其中辨不清全貌,被阴影覆盖其中。
如果不是这一点白色与环境格格不入,燕时洵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柳名刚刚说,挺不过……这里又出现了人的手骨。
燕时洵微微垂眼,掩去了眼眸中的情绪。
“挺不过”,说的是……挺不过的人,就会死吗?
村长家靠近山脚,却远离河水,他们要穿过大半个村子才能到那里。
在意识到长寿村里曾经有人居住却已经死亡之后,燕时洵就更加警惕。
他巧妙的把自己真正想要问的问题掩盖在其他话语之间,或是故意说出错误的答案,然后成竹在胸的等着柳名反驳他。
这样的旁敲侧击之下,燕时洵从柳名那里问出了不少事情。
比如,长寿村每逢四个节气就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而在祭祀之后,就可能会有新生命出现在长寿村,成为他们的邻居,和他们一起在村里悠闲生活。
而明天,就是冬至祭祀。
并且,按照柳名的说法,明天会是长寿村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次祭祀。
神明的慈爱和庇佑会降临村子,保佑他们从此永远不再受生老病死的威胁,生命中不会有任何痛苦。
燕时洵俊容上依旧带着礼节性的浅笑,但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面临生老病死的时候,虽然经历时痛苦,但正因为痛苦所以才是生命。
可柳名却说,神明会保佑长寿村远离这些。
“没想到村子里还信神?”
燕时洵做出一副对鬼神之事全然不知的模样,向柳名问道:“你们信的是哪位神?我怎么没看到有供奉神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