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哭嚎却无力,奔走状告却反被扔进了冰冷河水,死在了初春未消融的雪水中。
她满心怨恨,想要为一家和村人报仇。
但在她化作厉鬼的一瞬间,酆都鬼差前来带走了她,从此不见苦牢中不见天日。
可仇人却大快朵颐,用抢来的金银珠宝享乐,就算最后被人杀死,也安稳的投胎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还不肯放下当年的仇恨执念。
于是日日夜夜,嚎哭在旧酆都的街角,细碎的呢喃着仇人的名字如啖其血肉。
“她在自责,生前没有保护好家人,死后也没能为家人复仇。”
邺澧的声线平静,话音落下后,唇角却抿得紧紧的。
原本想要逼得邺澧出手的阎王,唇边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燕时洵心中缓缓叹息。
真正的恶人从来不会自省,只有好人才常常道歉。
他迈开长腿,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走向那形容狼狈的妇人,没有半分嫌恶的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你想离开这里吗?”
燕时洵的询问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从不轻易与人结因果的燕时洵,却主动向厉鬼伸出了手,询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阎王敛眸轻笑。
官方负责人先是错愕,随即也同情的看着那妇人,叹了口气。
刚刚还担忧着旧酆都千万恶鬼去向的道长,此时见到燕时洵愿意接下这份沉重的担子,也不由得泪湿眼眶。
那妇人听到声音,有些茫然的回望向燕时洵,嘴巴里含混嘟囔着什么,却因为太久没有和外界交流而磕磕绊绊。
即便在漫长的苦痛折磨中,她已经逐渐浑噩,甚至有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旧酆都苦牢,还是依旧在当年那个横尸满地的村子里。
但是,她看到了眼前这个青年闪耀着光芒的魂魄。
人和鬼或许会说谎,但他们的魂魄不会。
那妇人恍惚也感受到了燕时洵的情绪,浑浊的血泪顺着她粗糙腐烂的脸颊滑下来,她哆嗦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拽住了燕时洵的衣角。
“大人。”
妇人的嗓音粗粝难听,她执着的磕磕绊绊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不肯放弃眼前的希望:“复仇,大人,复仇……”
她反反复复的重复这两个字眼,所剩不多的神智似乎无法支撑她再做出更多的反应。
不远处的道长看着这一幕,又是揪心的难受,又有些担忧燕时洵的安危,上前一步防范妇人暴起伤人。
但燕时洵却垂下了眼眸,郑重的向那妇人点了点头:“会的。”
“伤害你的那人,因果会永世跟随他,印刻在他的魂魄上跟着他进入轮回,直到他偿还完所有亏欠你的因果。”
燕时洵顿了顿,又道:“他会体会到比你所遭受的更加痛苦的折磨,这一千年来你的痛苦遭遇,都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我向你保证。”
燕时洵平静道:“所有的因果,都终有结果。到那个时候,你也能……再没有执念的离开这里了吧?酆都会送你们前往投胎。”
“虽然这份公正迟来了一千年。”
燕时洵垂眸,随着他的动作而散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面容,让旁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阎王的唇角勾起笑意,半掩在折扇后。
果然,与其废时间和酆都商议,不如直接寻求燕时洵的帮助,比和邺澧说话畅快多了。
得燕时洵者得酆都啊。
阎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邺澧。
邺澧对他在打什么主意心知肚明。
但是因为阎王所求之事并非为私,而是为了旧酆都积压的鬼魂,再加上燕时洵也已经同意,所以,邺澧并没有说什么。
他默认了燕时洵的说法,甘愿将酆都的主控权交到燕时洵手中,由燕时洵来审判这一切。
——他与时洵心意相通,想法不谋而合,让时洵来审判,还会增加他与时洵间的因果,最好纠缠到连天地大道也再分不清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何乐而不为?
原本到处遍布着哀嚎的街道上,从燕时洵在那妇人身前蹲下时,就忽然寂静了下来。
所有痛苦哭嚎着的恶鬼,都愣愣的注视着燕时洵的身影。
即便是再不通鬼神之事的凡人,有过生死一遭见过鬼差,也都知道了世上原来还有驱鬼者的存在。
可那些驱鬼者,多锦衣玉食,出入有高头大马好不气派,高高在上的尊贵,如何能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够接触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