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神像,浑身颤抖如筛糠,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只想跪倒在神像面前,将自己一生的善恶因果悉数说出,乞求审判。
明明是由他雕刻的神像,可他却如此畏惧,连神魂都在震颤。
当这尊神像现世的瞬间,天地垂眼向西南大地,所有逃离旧酆都的鬼差都无所遁形,暴露在神像和天地面前。
暴雨的夜,乌木神像睁开了眼,手中长刀寒光凛冽。
鬼差们惊恐喊叫,慌不择路的奔逃。
却被天地尽数拦截于西南之中,然后,死在了神像的长刀之下。
战将本就满心愤怒,诘问大道与所有鬼神,就连北阴酆都大帝也死在他的刀下。
而鬼差以乌木为载体,记录下来的,是酆都之主作为战将的最后一刻。
愤怒到达了极点,杀意撼动天地,诸神震撼莫不敢拦。
这尊神像作为战将的缩影,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杀灭一切扰乱人间的邪祟,守卫身后的生命。
暴雨如天倾,暴涨的河水汹涌拍击着堤岸。
无人的旷野上,只剩下瞪大了眼睛横倒在地的逃跑鬼差,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如蝼蚁一样死在这里。
鬼差眼睁睁看着那些被战将杀死的同僚们,逐渐化为了一把灰烬,被暴雨冲刷后,什么都不曾剩下。
而因为鬼差曾经被白姓先祖所救,又亲眼看到了战将的形象并雕刻了下来,也与战将有了间接的因果。
即便是曾经在旧酆都时期,鬼差也一直都守着地狱的恶鬼。
他并非负责战斗的鬼差,也从未踏入过人间羁押鬼魂,所以,不曾背负这份罪孽。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闪电撕裂天空,雨幕中光影错乱。
照亮了乌木神像怒目的脸,和手中的刀。
乌木神像看到了最后仅剩的鬼差,却漠然转过了视线,没有杀死他。
没想到自己能捡回一条命的鬼差,在暴雨中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被乌木神像和西南的现状所震惊,为了验证心中的疑惑,他回到旧酆都城池,寻找真相。
“后生,怎么样?我当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来着。”
老人坐在人骨打造的椅子上,一边抠着脚一边得意洋洋的反问道:“现在你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还想骗我?不知好歹。”
“我可是……”
老人的声音低沉了一瞬,从刚刚的欢快转变成不可探知的厚重:“杀了所有的同僚,让旧酆都的鬼差,彻底死绝。”
“旧酆都的历史,彻底终结于那一个暴雨夜。”
老人重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积成一层层褶子,看不清他眼底的光:“我成为了旧酆都仅剩下的,唯一一个鬼差。”
燕时洵愣在了原地。
他虽然猜测过乌木神像的来源,也怀疑那尊神像在海云观失踪后回到了白纸湖,并且从邺澧的反应来看,很可能现在就藏在旧酆都之内。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尊乌木神像,是由眼前这名鬼差雕刻的。
那是……就连邺澧本身,都不知道神像的存在,甚至惊诧于千年前的战将形象竟然能够流传下来。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间的驱鬼者留下来的。
而是旧酆都鬼差的亲眼所见,亲手雕刻。
为此,他甚至差一点身死,而且是两次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但是燕时洵也因此而能够确认了另一件事。
当年镇压了白纸湖邪祟数年的乌木神像,确实是李乘云寻来的。
无论是鬼魂还是鬼差口中,都只有李乘云一人在旧酆都出现过,所有叙述中都没有其他人出现。
能够进入旧酆都,谈何容易。
也唯有李乘云那样卓绝的天资,才有可能从一片混乱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找到旧酆都的所在,并且成功进入。
——还把唯一的旧酆都鬼差忽悠走了。
燕时洵怀疑,西南千年来一直都有酆都传闻,就是那些逃亡鬼差传出去的。
而见过那些鬼差的驱鬼者们,也因为觊觎它们手中的法器而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所以才会演变成了传闻,流传开来。
但不论是邺澧这个真身,还是传闻中,都没有乌木神像的存在。
甚至如果不是此刻,作为参与了全程的当事者的鬼差,亲口将千年前那一战的后续讲给燕时洵听,燕时洵也不会知道有关于乌木神像的来龙去脉。
所以燕时洵猜测,那尊乌木神像,是被鬼差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