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环境使得燕时洵的体力被大量消耗,远远比他在地面以上行动要艰难很多。
再加上他在离开西南时,身上本就还带着没有愈合的伤势,这都使得燕时洵的状态迅速下降,还没有找到埋骨地之前,就已经面色发白,就连往日里薄红的唇瓣,现在都苍白没有血色。
燕时洵不得不停下来,扶着石壁稍微喘口气。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和胸膛上,慢慢有血液蔓延开来,濡湿了绷带。
毕竟溶洞里的地形并不平坦,又有暗河涓涓流淌,经常需要燕时洵大幅度动作避开危险之处,以致于扯开了本来被包扎处理好的绷带,让已经渐渐开始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来。
燕时洵抬手试探了下自己的伤口,修长的手指不断按压过去,确认自己现在的伤口情况。
疼痛顺着肌肉和筋骨蔓延,让他不由得痛哼了一声,却很快重新咽了下去。
在稍作休息之后,燕时洵重新走向自己猜测的岔路,脚步坚定。
他一直在按照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选择向高处的岔路走,并且尽可能的查看有无死路。
当水流声渐渐开始听不见,水汽减弱,温度却开始下降的时候,燕时洵的眼眸中终于有笑意闪现。
快到了。
——远离暗河,藏匿于深处,不易被发现的埋骨地。
从狭窄的山体缝隙中挤过,又转过了两道弯之后,水声彻底消失在耳边。
而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在光团的照明下,四周被雕琢过的山壁,全都展现在燕时洵的眼前。
空旷的洞厅足有十几米的挑高,环顾四周,除了他自己走进来的路以外,再无其他小路岔道,紧密相连的山体石壁俨然一体,没有任何可以让暗河渗透进来的缝隙。
一切都如同他所猜测的那样。
最重要的是,就在燕时洵的身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当他将手中光团凑近时,就看到了上面刻下的字迹。
“邺地将士墓”
石碑上还仿照从前朝廷使用的奇珍异兽山川日月纹路进行雕刻,却比燕时洵曾经在博物馆和古建筑里见过的,要粗糙太多。
不是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过的,只是有着一把子力气的石匠笨拙的按照印象中的图案,大致描画雕刻下来的。
但是在燕时洵看来,和那些精美且代表着死后尊荣地位的石碑相比,这块由村民们立在这里的石碑,却远远更有意义和荣光。
这是邺澧曾经保护的人们,亲手为他加冕的荣耀,凝聚着村民们饱含热泪的感激和情感,远远不是死物能够衡量的。
燕时洵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掌伸向那块一人多高的石碑,顺着落满了灰尘的石面擦拭,指腹缓缓摩挲着被从灰尘中露出来的碑文。
虽然当年在匆忙之下的雕刻粗糙,却也足够燕时洵看清碑文的内容。
而从碑文上的叙述,他也得知了千年前被真真假假传闻掩埋的真相。
这些碑文都来自收敛尸骨的村民们,他们郑重刻下的每一笔一划,都在诉说着在他们看来,将士们最值得称颂的功绩。
未尝败绩的精锐之军,却在偏远小城扎了根。
他们刚刚驻军于此的时候,百姓们无不敬畏军队的将士们,唯恐像以往那样,说错做错一件小事,就会给全家招惹来杀身之祸。
宁可和秀才吵架,不和军爷论是非,这也算是千年前那个时候的共识了。
无人敢惹浑身煞气杀孽的军爷,更何况是素有盛名的精锐之军。
但是这些新前来的将士们,却打破了人们旧有的印象。
为首的主将虽然凌厉肃杀,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却意外的并不是个可怕的人。
他会约束将士们不要随意骚扰百姓们平静的生活,勒令将士们尊重附近的百姓,会用钱财和百姓们购买粮食,而不是像其他军队那样强行征用,会随手帮百姓们解决纠纷,维护治安。
在这支精锐之军驻扎的时候,附近的百姓们都难得的从战乱动荡中,获得了片刻安宁,甚至恍惚有种自己身在盛世的错觉。
百姓们开始和将士们亲近起来,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自己家中被征兵离开的孩子那样,充满了慈爱和亲切。
而将士们也会在农忙的时候帮百姓们收获作物,帮他们盖房子,甚至为百姓们出头,打跑了征收不合理高昂税钱的官吏。
百姓们无不感激主将和将士们,觉得这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遇到这样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