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重量,让燕时洵也不由得体力飞快消耗,变得吃力。
但他心中很清楚,不能停。
一步都不能停。
这是来自鬼神的威严,以及鬼神所执掌的权柄,在对大道苍生的保护,不允许有人靠近鬼神的骸骨,以此作乱人间。
燕时洵在埋骨地所能够靠近邺澧骸骨的唯一可能,就是凭借着足够坚定的意志力,咬牙撑过去,让鬼神和天地看清自己的决心和坦荡。
他没有半分私心,会进入埋骨地,并非是想要扰乱人间的安宁。
而是,坦荡只为万物生灵。
——如果连他自己都动摇了,又有谁能够帮助他,证明他的决心?
即便走得再慢,马丁靴甚至无法从地面上抬起来,一寸一寸挪向邺澧,也绝不能停下,绝不能退缩。
燕时洵咬紧了牙关,口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眼神却越发坚定锋利,犹如一柄足够劈开黑暗与所有阻力的利刃。
呼哧,呼哧……
粗重的呼吸所带来的,是很快就被自己的呼吸磨破的嗓子。
肺部疼得爆炸一样的疼,就连腹腔里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着剧痛。
燕时洵的喉咙中满是血沫,呼吸间都充斥着自己的血腥气味。他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的疼痛下生理性的在颤抖,唯一能够支撑他的,只有他不肯倒下的神魂,与足以掀翻天地的强大意志。
天地在垂眼询问,为何会来此,可曾想过抉择的后果。
万物生灵在欢笑哭泣,过去的一幕幕从燕时洵的眼前滑过。
袭霜笑中带泪的明亮眼眸,江嫣然终于重新灿烂的笑容,林婷叹息着回眸泪眼看向自己曾经坚守事业的大地……
所有带着怨恨不肯离去的鬼魂,所有在死后也想要求一个公道的魂魄。
还有那些欢笑着幸福生活的普通人们,他们熙熙攘攘的平凡日常,一日三餐的平淡幸福……
嘈杂的声音和混乱的场景,都从燕时洵的脑海中划过,又最终混杂成一团,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那些曾经感激的向他哭着鞠躬致谢的人们,在行踪间,他渐渐遗忘了他们的名字,忘记了他们的音容笑貌。
甚至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自己的幻想,还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事情。
但是燕时洵唯一坚定的,依旧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绝不可以退缩!
这份压抑的重量,是整个天地所有生灵的重量,而那些生命,正是他想要保护的对象。
如果他退缩了,犹豫了,那他就辜负了自己挑在肩上的重量。
燕时洵很清楚,从李乘云死后,自己就必须独当一面,无论是怎样的艰难之事,他都必须挡在所有人面前,独自一人扛下来。
哪怕是天塌了,他也要撑住。
不可以,停……
冷汗顺着燕时洵的额角流淌下来,落进眼眸中,带来一阵刺痛。
剧痛和窒息的压迫感之下,燕时洵已经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有混杂着摇晃的黑暗和光亮,在他的视野中忽明忽暗。
就连脚下行走的动作都已经开始变得机械,只剩下意志力在撑着这具已经到了极限的躯壳,不让他倒下。
邺,澧……
而在恍惚间,燕时洵好像看到那道被自己挂心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张开双臂在向着自己微笑。
好像在等着他扑向他的怀里。
燕时洵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力竭之下,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他艰难的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
当他再次抬眼看去时,就发现之前邺澧的身影确实是自己的幻觉。
但另一个却不是。
一具通体纯黑的棺木,就在自己不远处的石台上摆放着。
沉重的棺木钉死了棺钉,被以郑重的姿态恭敬的放在溶洞的最深处,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燕时洵还没有上前查看,就已经从魂魄里亲切的本能中察觉到,这就是放置邺澧尸骸的棺木。
终于……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一滴汗珠坠落。
燕时洵轻轻笑了出来。
他咬紧了牙关,拼命迈开自己已经酸痛到失去存在感的双腿,让自己加快速度走向那具棺木。
他的爱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燕时洵修长的手掌落在了棺木上。
那一瞬间,一股力量带着微凉的气息,猛地从棺木涌向燕时洵,迅速充盈了他已经空荡荡的经脉,代替他之前消耗一空的力量,继续支撑着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