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掌紧紧的扣住了他的手臂,甚至让已经死亡数百年的他,重新感知到了疼痛。
火焰灼烧般的痛苦从臂骨上一直蔓延到魂魄深处,阴差甚至没忍住张开了腐烂的嘴巴,发出了低沉凄厉的嚎叫。
与阴差的挣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燕时洵始终胜券在握的傲然。
“猜对了。”
燕时洵看着在自己手掌下逐渐燃烧,像是被火舌燎到边缘而开始焦黑卷曲的白色孝布,在确定了心中猜测的同时,却也忍不住眼瞳一缩,心下悚然。
他能够直面阴差而不被鬼气伤害,是因为他天生的恶鬼入骨相。
但是此时支撑起他符咒力量的,却是邺澧借给他的。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在所有神明都身死道消的如今,邺澧还能够作为鬼神留存。
但是,邺澧的力量虽然阴冷带着死亡的气息,却也同样纯粹。
与厉鬼繁杂污秽的力量不同,邺澧的气场坚定而有力。
那是感悟大道才会拥有的正气,被天地承认的存在。
所以,在发现不仅是恶鬼,就连阴差都会被这份力量所伤及甚至焚烧殆尽,一如恶鬼的时候,燕时洵心中就产生了怀疑。
邺澧是与生死有关的鬼神,如果这些阴差真的是地府阴差,那某种程度上应该是与邺澧同在一方阵营,又为何会被邺澧的力量所伤?
此时,当燕时洵近距离看着手掌下抓住的阴差时,忽然得到了答案。
他最开始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些阴差浑身腐烂,气息杂乱污秽,哪里像是地府公务人员?反倒像是被押送的囚犯,与那些恶鬼无异。
“你已经不再是地府阴差了吧?”
燕时洵没有被阴差脸上逐渐脱落的烂肉狰狞所吓倒,他笑着,平静问道:“你已经是恶鬼了。”
这话一出,拼命在燕时洵手中挣扎的阴差僵住,看向燕时洵的目光堪称悚然。
区区一个凡人,区区一个凡人……为什么!
而整片公路上,都徒然一静。
就像是最不愿意与人言之事,忽然之间却被一个没看在眼里的渺小之人点破,戳穿了真相。
阴差们感觉到惊惧和愤怒在胸臆间涌动。
他们终于严肃的看向燕时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凡人,与他们之前所有曾经见过的驱鬼者和道士都不尽相同。
甚至这份力量……这真的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划定阴阳,阻碍阴路,伤及阴差鬼吏。
燕时洵的存在开始让阴差们忌惮,他们互相交换眼神,从彼此腐烂冰冷的脸上,看到了对方的意思。
阻碍者……不可留!
下一刻,异变突生。
原本被阴差们手中锁链拴着的恶鬼们,竟然爆发出了更加凄厉的高声哀嚎,束缚住它们的锁链飞速向内收紧,勒进它们皮肉甚至折断它们的骨头,最后整个恶鬼都像是被挤压到极限的气球,猛然爆裂开来。
血花四溅,碎肉喷涌。
恶鬼一个接一个的爆开,在无人的公路上不断发出“砰!砰!”的声音。
血雾如水霜,丝丝缕缕的笼住一片天地。
燕时洵只觉得视野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红色。
他错愕的看着所有恶鬼都死在了阴差手中,原本拘束恶鬼的阴差,此时比恶鬼更加可怖。
惩罚罪孽的存在被力量蛊惑,心中的不满与贪婪,在失去管理者的地狱肆意生长,无法抑制。
于是有一日,他们忽然想到——如果我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呢?
于是所有的恶鬼,都变成了阴差们增强力量的来源。
恶鬼灰飞烟灭,它们魂魄上的罪孽与因果因此而转移到了阴差身上,一日复一日的腐蚀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原本威严的面孔变得腐烂狰狞。
阴差们畏惧,唯恐被天地感知到自己的所为,于是他们孝布加身,白纸覆面,尽力不露出丝毫错漏,想要躲避过天地的责罚。
他们的行事一直顺利。
直到,滨海市郊外的山上,原本应该作为定点的鬼山不知去向,而执念深重的新丧亡魂引动了鬼气,竟然将阴路引向了未知的方向。
鬼气吞噬着新丧亡魂,阴差漠然等待,不急不躁。
只等那亡魂被鬼气彻底吞没,阴路就会重新回到正轨,他们就可以通往原本的目的地。
只要再等等……
可是这一等,却只等来了那新丧亡魂与鬼气的牵连断开,而阴路之前,狂妄却手握恐怖力量的凡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