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_作者:乌龙煮雪(162)

他一直喊,一直喊,直到嗓子冒烟,也打不破夜的静。

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把他当人看,他不过是一只羊在桶里咩咩咩。

痒,好痒,恨不得把皮抓烂了,挠挠那血肉,小行云受不住地拿头去撞桶,却不太够得着,只偶尔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终于挨到天亮,蒙蒙青灰间,楚行云了无生机地垂着头,忽而,听了一声清脆的“啾”

他抬眼一看,巴掌大的窗旁,停了一只小鸟,黄澄澄,圆滚滚,黑溜的眼看着他,丹红的喙一张,“啾啾”叫了两声。

“哎,小黄鸟……”楚行云勉强笑起来,“你飞来这里作什么呢?”

飞来看你。

谢黄鸟收着小翅膀,毛乎乎的一团,歪头看着小云。小云被吊着,也歪头看着小鸟,信口说道:“我好难受,小鸟,你可不可以给我唱一支歌?”

谢黄鸟在窗边跳跳跳,跳到离楚行云最近的位置,叽叽啾啾叫了一连串。

其实谢流水一直就在那窗上,可是不知为何,只有到早上,楚行云才能看得见他,之后的两天,不断有人进来换水、换桶,给他喂流食,楚行云身上泛起一片片粉色,又从粉里冒出一粒粒红疹,到第三天时,楚行云已经大面积过敏,皮肤整片儿地起麻子,痒到发疼,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两婆子进来,继续往他过敏红肿的溃烂地儿,不断地擦洗粉水。

到了第四天,楚行云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像一只被吊起的癞蛤`蟆,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瘤子,他看着自己,难受地闭上眼,对窗外道:“小黄鸟,我是不是很可怕啊。”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清脆的“啾啾”声,不知何故,小黄鸟这一支歌很长、很长,唱了很久、很久。

到了第四天,婆子又来擦洗,拿着铁丝刷涮他,楚行云身上的瘤子“呲啦”地往下掉,掉的满桶粉水都是一块块皮屑,俩婆子看了,终于对他说了一句人话:

“呔,恶心!”

她俩收拾好,又走了,谢流水飞在上空跟着,只听一个道:“明个儿就能收工了吧?”

“差不多。就那村长老头儿钱少屁事多,这粉水泡完,不出半个月,那孩子全身皮肉都要烂了,图啥子嘛!”

“拉去当祭品的,哪活得过半个月哝!”

等到第五天,瘤子掉光了,一身的皮肉,吹弹可破,莹白得有些……不正常了。此时天刚亮,楚行云吊在那,瞧着小鸟,说:

“就要分别了,他们马上就会来抓走我。”

“这些天,谢谢你每天都给我唱歌。”

“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从此,你对我就是独一无二的,和世上所有的鸟都不一样了。”

“嗯……叫什么好呢……”

谢流水看着小云,这孩子真的很热衷于给各个玩意儿取名,此时见他苦思冥想,估计是想弄个有水平的名儿,奈何肚中半点墨水也无,憋了好半天,道:

“叫你肥啾君吧。”

谢流水硬着头皮,“啾”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外钥匙连串响,牧羊人和两婆子来了,他们打量着楚行云,颇为满意,遂将他放下来,裹了白布,用红绳将“四蹄”绑住,四脚朝天地扔上村长的牛车,小行云偏过头,看向那窗台,冲谢流水摆了摆手,说:“嘿,肥啾君,再见了!”

小行云身旁的孩子问:“你在跟谁说话啊?”

“那边有一只小黄鸟,是我的肥啾君。”

那个孩子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楚行云怔住。

“哪有什么鸟啊,哎,你是不是眼花了?”

楚行云回神,想了一会,自己笑了:他的肥啾君,自然只能给他一人看见。

谢流水忽然抖了一下,意识到了不对劲,楚行云童年的松鼠平云君,大概确有其事,之后的小鼠灰溜君,或许也有点真老鼠的影子,但到了黄鸟肥啾君,可能……已经完全是小行云自己臆造出来的存在。

不妙,太不妙了。

牛车出发了,载着一群羊,浩浩荡荡,天边一朵云,远去、又远去……

第76章 第二十五回 飨羊宴1

头羊祭烙铁滚台,

涅夜单刀赴会。

“羊来啦”

浓绿的十万大山,有一点红,村中遍地是朱瑾,此时开出一条道,铺了一路红扶桑,每十步设一大扁筐,里边装满了枣子。楚行云“四蹄”被绑在一根竿上,由两名白花脸、红短打的男子一头一尾挑着走,每踩一步,脚下的扶桑花就被踩了个稀烂,挤出血一样的汁水。

道两侧堆满了村民,锣鼓声中,欢天喜地。

他是四只小羊中的最后一只,后边跟着六只“母羊”,抬了三顶红轿,每一顶都由四名黑花脸、蓝短打的男子抬着,每走十步,就停驻,颠轿十下,两侧村民兴致勃勃地拿起扁筐里的枣子往轿里砸,引得女羊惊呼连连,村中小童在一旁拍手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