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人最大的乐趣就在于,欣赏他们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就要他们深切意识到是受了我的欺侮,都像你似的屁也不懂,欺负起来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红指甲拨弄那花瓶里的牡丹,将花瓣一片片揪下来玩儿,随后又丢开了去,扔了满地,拍拍手,马上有一个绿衣小奴进来,低头弓腰捡拾清扫,恭敬退出。
小行云瞧了瞧四处,紫檀案、红木床,金蟾蜍吐着龙脑香,奢靡华贵,道:“你在这混得不错嘛。”
“那是。总不至于给人塞进桌洞里,活开脑瓜瓢儿。”
他说的轻松,但楚行云观察到他一直站着,一点儿也不坐,夜夜春宵度,怕也不是那么好挨。此时外边有人敲门,红指甲迎出去,端回来一盘冰片红玛瑙,重重地放在小行云面前:“你每日饭后含一片,须得含化了,听见没!”
小行云点头如捣蒜,问:“这治什么的?”
“治你那粉水泡过的皮肤!谁给你泡的那玩意儿!”
“我做‘羊’的时候……”
“什么!你还做过‘羊’?给你评级的人是瞎了眼吧!他们拿你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小行云不愿回想,只道:“我做‘羊’时认识了一个叫岚珠的,她哥哥岚封是‘猴’,本来已存好了钱正准备赎身去找妹妹,结果我们先投奔他来了。他听说泡过粉水的人十五天后将会皮肉尽烂,所以就把自己的赎身的钱拿出来给我治病……”
红指甲打断他:“你们猴栏区有什么好大夫,开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你吃这个吧,吃上一月再看看。”
小行云心中感念人间自有真情在,于是捡起一块冰片红玛瑙,晶莹剔透,随口一问:“这一块多少钱啊?”
红指甲淡淡地回:“一两金吧。”
小行云吓得赶紧放回去:“我的妈!吃这一片一个岚封就没了!”
“你有点出息!”红指甲嗤笑一声,指了指道,“这才多少钱?整盘加起来十分之一个我也买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听过没?我可有钱啦,你就放开吃吧!”
小行云面上点点头,心中却知他辛苦,春宵的千金铁定是交给鸨母,上头再刮下来一点点金粉分给小倌,何况红指甲这么贵,赎身就更是天价了,眼下还掏出积蓄来给买这么贵的药,这恩情,小行云默默记在心中。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声巨响,一片嘈杂,一通斥骂,跟着声声惨叫,像是个女孩,喊来喊去,只是啊、啊、啊,也没有别的话,红指甲流露出几分惧怕之色,小行云遂问:
“出什么事了?”
红指甲强装无事,将小行云摁回床,叮嘱道:“你别管!捧春阁换了阁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要杀鸡给猴看呢,千万别去掺和。”
小行云应了一声,乖乖躺好,闭目养神,红指甲就在这屋中看闲花,正安静着,忽然大厅里的惨叫瞬时拔高,接连几声尖叫刮破耳膜:
“啊!啊啊啊!”
凄厉得渗人。
小行云浑身一抖,睁开眼,他知道这声音,是人被烙铁烫时发出的求救。
做羊也好,做人也罢,哪里都是一样一样的。
谢流水飘在屋顶上看他,小行云在这过了一段人模人样的日子,红指甲小童谅他受伤,也不怎么使唤他,小行云每日就窝在屋里吃好穿好睡个好觉,闲来无事眺望一下窗外风景,屋里的杂事都由那位绿衣小奴做,这么养着,病情渐渐好转了。
有一日,楚行云正立在窗边,忽而听窗子底下传来一种低低弱弱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幼猫,他探出身子去寻,发现楼下的角落里,缩着一团瑟瑟发抖的活物。
是一个小女孩。
不知年岁几何,但格外瘦小,身形还不如五岁小儿,她穿着发黄发灰的衣服,满身血污,看起来伤得不轻。楚行云就着窗沿一翻,就落到她跟前,一低头,撞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小鹿似的盯着他。
“你还好吗?”小行云冲她挥了挥手。
小女孩吓得直往里缩,“啊、啊、啊”地拼命摇头,楚行云这才发现她是一个哑巴,他上前轻声安慰她:“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她似乎听不懂,楚行云一靠近,她就吓得呜呜叫,把头埋进臂弯里,怕得整个人都在打抖发颤。
楚行云看见她手背、脚背上有很多烙铁的烧伤,他跳上楼,拿来药给她包扎。小女孩长期受虐,很怕跟人接触,不停挣扎,哑了的嗓子啊啊地叫着,楚行云速速给她处理完伤口,又楼上拿了点吃的下来,这回不敢近身,只把盘子搁在不远处,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