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_作者:乌龙煮雪(61)

然而愈沉愈深的夜色,却没能带来诗里的清风明月,反是不落平阳鬼魅般的身影,倏地降临了。

噩运潜进何家院,先入了何姝的房,正正好一箭三雕。不落平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大女儿何嫣也掳来,在老三房里行了个四角齐全,最后拿白帕沾了落红,点了幅红梅报春图,扔到街坊间,还大言不惭地题上四句无耻之言:

自古英雄出年少,盖世武功无人敌。只因深恨朱门臭,不落平阳落闺房。

嚣张得丧心病狂。

后来惊出的轩然大波自不必言。何老先前飞上云端,乡里人眼红得紧,而今跌进泥里,冷暖自知了。眼睁睁地看着响当当的富贵,没了;亮铮铮的清白,坏了;好端端的一个家,支离破碎了。

四妹何珠最先受不了,跳井身亡。何母虽是继母,但四妹是她一手带大,亲如己出,日日只对着井,伸着脖子叫唤:“珠儿、珠儿、珠儿……”终有一朝,脖子伸长了,也一跟斗栽进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何老丧妻失女,悲痛难忍,大病一场。二女何静则整日疑神疑鬼,神情恍惚。街头二癞子,看她家这样了,不趁人之危那还等什么,拉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各各往右颊涂了道黑泥,装成刀疤,青天白日里站成一排堵她。

那次之后,何静就彻底疯了,二癞子夜里又带了好几个人偷偷摸摸找过几趟,终究腻了这疯女人,一帮人又盯上三女何姝,不想何姝却是个烈性子,反正逃不过,索性带了把刀,能捅死几个算几个,二癞子一帮人没个防备,一下去了三条人命。

本来这些泼皮狗命,死了也没人管,可这帮龟孙辱何静时,常对人吹嘘其身骨滋味,说的有些混世王孙动了心,吃惯了娇羞处子,也想来试试这烈艳残花,死了的三个中,就恰有这路货色。

人命嘛,可草菅,可关天。于是闹到衙门,一伙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九品芝麻官,哪敢给王孙世子做什么主,青天大老爷当机立断,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何姝最毒妇人心,杀人当偿命,即刻押入牢中。

阴臭大牢里,死囚狱卒堆,从天掉下个大美人,简直是豺狼虎豹前的羊羔。奈何这小羊角却淬了毒,当夜何姝看着围紧她的黄牙兽面,笑骂道:“甚么鸟的太平盛世,朗朗乾坤,我看这天下豺狼塞路,该清一清了,我也不求那瞎了眼的老天爷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两手捏爆一死囚的睾`丸,利口咬断一狱卒的命根,以头抢地数十下,头破流血而亡。

为母先去,为妹惨死,为父病重,求告无门,长女何嫣拼着口气,想收拾收拾,拖着何老离了这地吧,人总归是要活着的。谁想遭人拐卖,误上贼船,病糊涂了的何老一听,从病榻上蹿起来,憋着口气奔至江边,一头扑进去追那船,一边扑腾一边喊着:“嫣儿、嫣儿、嫣儿……”一浪一浪的波澜打来,劈头盖脸地淹了他的叫唤。

这盛世终是太平安静了。

第32章 第十四回 见思惑2

何嫣从此不知所踪,一家六口,也再没留得下什么痕迹。四只娇燕,才刚舒羽展翅,正要落于高枝,未及梧桐成凤,却被生生拧断了翅,掷于泥泞间,还要供万人践踏。那晚闺房里,姐妹们笑着说着的京城小日子,也再无人可知。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不落平阳这头一仗打响了,后继便似开弓没有回头箭,鞭炮般噼里啪啦地一发不可收拾。案子之多之大,宋长风都心惊这人怎么还没肾透支。

此案宗非由官府执笔,而是江湖中人撰写,到处都有的卖,只为粗略知晓地点案情,好抓得淫贼提赏金。

所记之事也非常不专,真正于破案有益的何家院门结构、平日结仇结怨、家丁看护丫鬟一概只字未提,还有不落平阳那白帕子,料子如何,字迹如何,也全无记叙。倒是甚么绿油油的仙草帽、六十四竿子的亲戚、泼皮二癞子等等市井之言写了一大堆,难怪十年了,也捉不着个人影。

宋长风淡淡地翻着,他非名捕,也无案瘾,若真有,手边个李家灭门案,够他喝一壶。女子可怜,但七年前的侯门灭族案都敢悬而不破,这几十个身子的清白,又算得什么,轻若飘飘鸿毛,付作茶余谈资罢了。

想这人世间,就连作奸犯科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最上等的,那是篡权夺位。倾举国之力以灭之,灭掉了,是成王败寇一枭雄;没灭掉,那就改朝换代新天子;半灭半不灭,苟延残喘地僵持着,也算作窃国者诸侯。

像不落平阳这种采花贼,没什么真能耐,也就会强`奸个把弱女子,真拉上大场面,恐怕会吓得尿裤子,连坏都坏得下等,值得谁熬夜翻他案宗。名捕神探各有各的血案缠身,正道大师日常忙于剿灭邪教,此番淫贼,也就那些贪财的宵小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