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调动内息,灵力枯竭难继,反倒是魔息涌动如潮。
堕魔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引诱着他驱使调动,可他不敢妄动分毫。这一步差池,将致他彻底万劫不复。
余朝见他神情凝重不言不语,又是嗤笑,言辞越发荒唐无状:“都是谣传方河与魔修纠缠不清,怎么你也成了魔,难道他离开后你才觉出他的好,为此也想当个魔试试?”
叶雪涯仍是不语,然而下颚线条绷得极僵、紧攥住鸿雁剑柄的手已爆出数道青筋。
呲啦!
雪白电光骤降,毫不留情地鞭笞过叶雪涯的仙骨之伤。叶雪涯身形然一晃,咳出一口乌黑的血。
冰窟中阵法强劲,他将自己与余朝一并锁在阵中,原是想借此镇压心魔,未料至今也未能脱身。
他的魔障,远比他想象得重。
嗡、嗡
模糊钝响传至脑海,叶雪涯艰难凝聚神识,分辨出那是属于护山大阵的动静。
惊鸿峰被天劫雷云笼罩了。
两位正道修士于此堕魔,俱是心魔深重,由此招致天道留意、降下神罚。
惊鸿峰避世多年,整座山峰被牢不可破的结界大阵笼罩,然而这结界抵御外敌尚有余力,面对天雷劫罚却不知能抵挡几时。
大阵之外天象诡异海中不宁,门中弟子瞧见周遭异状,自然也猜得出是惊鸿峰中生了祸端。
有人试图御剑离开,却囿于结界封锁无法离去,另有人尝试传送法阵,却发现阵中灵力运转极缓、迟迟不得成功。
还有果敢者想与这突降的天劫相争,却又不知从何助力,一时处处混乱,众人茫然无措,只待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在惊鸿峰上,这个人或是雪河君,或者叶雪涯其余弟子已惯于听从他们的指示然而这异状一连数日,却是谁也没有现身。
雪河君是油尽灯枯不得不闭关续命,而他叶雪涯,是因一身入魔之相不敢暴露人前。
外面形势千钧一发,他不能让门众弟子继续忧惧下去。
要么解开护山大阵,要么领受天道劫雷。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两条路。
可无论哪一种办法,都会在众人面前暴露他已入魔道。
到那时,他不仅不再是惊鸿峰的大师兄,还将成为可怕的污点与罪人。
身份一落千丈是次,他将为惊鸿峰带来污名才是真。
余朝见他脸色越发难看,虽不知叶雪涯感知到了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再挖苦讽刺几句:
“旧时父亲常夸你道心坚定天资不凡,如今的你可还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
叶雪涯眉峰紧蹙,手掌越过剑柄握住鸿雁剑身,霎时鲜血淋漓而下。
呲!
深黑色的血液坠地,与阵法激撞灼出道道烟痕,雷光轰鸣闪烁,沿着血痕一路击中叶雪涯流血不止的伤口!
“你?!”
余朝然一惊,难以想象叶雪涯此刻是何等痛苦,然而那被雷光笼罩的人只是咬牙闭目,身躯僵硬如磐石。
滴答。
许久,流淌的液体终于显露些微鲜红颜色,叶雪涯睁开已显涣散的眼,满室冰壁倒映出一双浑浊的黑瞳。
“原来是痛觉……原来你是靠自伤来镇压心魔?”
雷光渐熄,徒留满地狂乱的焦痕,余朝被这情形骇住,缩在角落里,看向叶雪涯的眼神藏着分连自己都未发觉的敬畏。
他能看出那是几近濒死般的疼痛,若换作他来,恐怕都没有捱过去的本事。
叶雪涯仍不作声,踉跄着站起,鸿雁驻地平复呼吸。少顷,他挺直了背脊,缓步踏出冰窟。
无论他下场如何,此刻都有不可推卸的使命与责任。
于无声无息处,鸿雁剑光寒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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锃!
远在避世之地,方河正执剑而立,冷不防相思然震颤,剑中血丝疾射而出,竟是刺穿他整个手掌!
“方河!”
白黎即刻站起,伸手欲替他拔除暴动的血丝,然而只这瞬息间隔,方河眼瞳骤然睁大,无数不属于此地的画面闯入识海
海中的孤岛,高耸的山崖,梅与雪纷扬的院落,与陪伴着他度过无数梦魇的人。
叮当那是记忆中的相思同另一柄银白长剑交锋相撞,年幼的他剑法拙劣,而同他相对的人已有几分凌厉气势,轻轻松松就将他制住,再无趣地收剑回身。
那才是他真正的师门。
方河瞪大眼睛,只觉脑中有根弦越绷越紧,随着记忆里的他年岁渐长,那位师兄不知为何也与他渐行渐远,他伸手徒劳地去抓那人的背影,终究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