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余朝终于结束长久的闭关医治,得以重获几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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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重新凝视这些过往镜面,叶雪涯才迟钝发觉,余朝自一开始便不喜方河。
非是不喜,更是厌恶。余朝或许天生便擅心计,只三言两语挑拨,便又引起惊鸿峰门人对方河的注视。
原本在过往的十余年间,叶雪涯只带着方河在落梅小院修行,早已避开了别院师长的视线。
四下嘈杂渐起,叶雪涯最是厌恶这等舆论之事,本欲带着方河继续闭关,却突兀听闻,这舆论谣传与他有关。
方河不擅修行,修为难见起色,这些叶雪涯早已知晓。
而方河自知修行难有进益,却仍要天天与他同进同出,这其间是否藏着别的缘由,叶雪涯从未深思。
余朝别有深意地笑着,同叶雪涯道,或许方河并非天生修行不易,只是他的心思从未放在修行上。
毕竟方河身怀仙骨,无论如何耽误修行,他早晚都有飞升的时候。
他有长久的、几近与天地同寿的时光挥霍,不必与他们这等凡人修道者争朝夕。
叶雪涯闻言,然一怔。
余朝所言,是前所未有的猜测。
却也击中他心底最隐晦的嫉恨。
余朝继续语焉不详地笑,道方河在惊鸿峰上只缠着叶雪涯一人,鲜有与外人交际,不知是方河怯生,还是叶雪涯管束严苛。
叶雪涯拧眉不语。
罅隙自此而生,而方河一无所觉。
叶雪涯让方河去药园帮忙打理,既然剑修之道难有进益,不妨从炼丹或是阵法之术上学些本事。
又或者,只是单纯让方河从他身边离开片刻。
药园中有几位外门弟子,不受惊鸿峰避世所限,时常出海交易物资。相较在隔绝人世的落梅小院长大的方河,他们的阅历委实精彩不少。
外门弟子不知内门的诸多避讳,见方河灵力低微,以为他也不过是派来打杂的寻常弟子,拉着他讨论外界的诸多见闻。闲聊之余,亦谈及不少世故风月,有外门弟子感叹,惊鸿峰上的人,个个都像摒弃天性一般,寡淡至极。
方河不明所以,再追问下去却引起一堆意味不明的笑,有人丢给他几本闲书,似嘲非嘲道,可怜方河自幼在惊鸿峰长大,连人情风月也无从知晓。
方河拾起那几本闲书,成了后日谣言的罪证。
余朝不喜方河,但他们罕有碰面。叶雪涯从来不留意这些人情牵绊,真正让他意识到此间有些不可收拾时,是余朝告知他,方河私藏了他的剑穗。
方河那时正在药园,余朝同叶雪涯道,近些日子他听闻药园那边多有传闻,外门弟子口无遮拦,或许有些言论,碍了他这位大师兄的名声。
叶雪涯本是最烦这些嘈杂言论,然而这次牵系上了方河与他,鬼使神差的,他听了余朝一言,推开方河未锁的屋门。
于是那缕剑穗与记着红尘风月的杂书,一并映入他眼前。
叶雪涯一时不知是惊还是怒,或许不可置信与匪夷所思更占上风。
方河道心不坚,方河耽于修行,方河别有用心……
竟然是因为思慕于他?
简直荒谬又可笑。
在他眼前“铁证如山”,可叶雪涯不愿找方河质问,倒让余朝气闷了一段时日。
但此事终究不会无波无澜地带过。
往后每见到方河一次,他倾心于自己的事实便在耳边回响一次,对上方河一贯亲近示好的动作,叶雪涯竟觉出几分抵触与反感。
道心不坚,有碍仙途。
他这样想。
方河自恃仙骨可以无所顾忌,可他还有漫长艰苦的飞升之途。
不可被他扰乱,不可被他耽误。
然而当他开始以各种缘由支开方河,却愕然惊觉,他是高高在上孤冷的大师兄,除却偶尔造访的余朝,只一个方河会主动向他问候示好。
方河是特殊的。
叶雪涯深深抵着眉心,自问自答,可他只有一条仙途可走。
所以方河注定会被舍弃。
于是他回避方河,修行不再顾他、平日不再照拂他。没了叶雪涯的庇护,外加余朝的暗中作祟,便是如方河这般从未被教过人情世故的人,也觉出了冷漠与压抑。
他不明白叶雪涯为何越发疏远自己,思来想去,大抵是因二人修为境界犹如天堑之隔。
是他对不起师兄多年指教。
方河怅然叹息,也少了几分往叶雪涯面前凑的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