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叶雪涯一时没有接话,越发笃定方河与他闹了矛盾,只觉畅快无比:“我说过他对你心怀不轨,海上秘境多幻境,幻境最能折射人心,他藏不住了?那看来是他自己没脸再留在惊鸿峰,走了也好,少个累赘。”
叶雪涯不想再提这件事,厉声道:“住口!”
余朝收敛笑容,眼中恶毒的快意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叶雪涯拿上佩剑,只觉得心绪越发烦乱,暗自懊恼不该问方河的事似乎从与方河分开那一刻起,他再未能守心如一。
虽然嫌弃方河修为低微,恨他不思进取……可归根究底,那是与他朝夕相处十余年的人。
惊鸿峰上唯有方河敢亲近他。
一朝意气赶人,到头来竟是自己念念不忘,实在可笑。
叶雪涯面若寒霜,当着余朝的面设下简易结界,匆匆道:“师父召我去中州长青会,你在山上切勿耽误修行。”
余朝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叶雪涯御剑离去的背影,忽然狠狠踢了一脚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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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诡异的漆黑火焰烧足了三日。
三日之后,此地归于寂然。
一座城池的覆灭本应带来冲天的死气,然而鹿城却是空荡荡,满城飞灰余烬间,既无生机也无死气。
火焰吞噬了一切,昔日的安家府邸已成数堆渣滓残灰,在这累累灰烬间,忽然踏出脚步轻响。
死城中竟凭空出现了一位访客。
来者一身黑袍,面貌也被宽大的帽檐遮掩,他行至曾囚禁过方河的小院,伸手拂去地上残灰。
焦土之下,隐约现出数道残损模糊的金色纹路。
那是阵法,虽已残破不堪,但这金色纹路线条粗犷,蛛网般绵延向四方,能看出其面积足够笼罩整个鹿城。
“幸会。”
那人一指点在金色纹路上,感受着指尖传来烧灼般的刺痛,慢慢绽出一个无甚温度的笑意。
蛛网般的纹路被他触动,隐隐似有电光划过,一道黯淡弧光自地面闪烁,沿着纹路延伸至不远处的一处灰烬中。
那人原本转身欲走,见此异状,不由“咦”了一声。
魔息火焰焚城,连魂魄也能烧个干净,难道还有幸存者?
他朝那堆灰烬走去,抖落碎屑残渣,但见一道将散未散的魂魄被数件法宝庇护,竟是苟延残喘至今。
可它离彻底魂飞魄散也不过朝夕功夫,原身既非魂修,它撑不了多久的。
那人原本不想理睬,见那魂魄忽明忽灭气息将尽、却仍徘徊原地不肯离去,忽然心生一计。
“你最好见过他……”那人一手做抓取状,将魂魄收于袖中。
有乌鸦循着黑袍客身上血腥与杀戮的味道飞来,嘶声鸣叫,落在残垣石堆上。
可惜鹿城只余灰烬,半点焦尸腐肉也无。
它失望离开,黑羽飘落,而鹿城中已是彻底空荡、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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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风萧瑟,江水汤汤。
一道壮阔河流凭空悬挂,自云雾缥缈的万山之巅滔滔而下,仿佛从天宫垂落的白练,山间水汽沆荡,与丝丝缕缕的烟云汇成一团,万物皆被遮掩。烟云深处、山隙之间,遥遥传来似雷声似兽吼的响动。
此为镜川,是通往镜心城的必经之路。
魔修终究不为仙门正道所容,镜心城下仙者云集,山间罡风猛烈,燕野无意御剑暴露身份,方河灵力又不够支撑,去往镜心城只能借灵舟经镜川逆流而上。
灵舟作三层大船结构,燕野不愿多与仙者打交道,留在船舱里。惊鸿峰虽也有奇景,到底不如中州那般丰富,方河不住打量窗外云海,燕野笑话他没见识,但见方河一路乖觉,还是多予他几分自由,叫他到船舱上层去。方河得此机会,正好去向同行者打听消息,想为上岸脱困多添几分把握。
灵舟随江流起伏不定,船身时有颠簸,但仍有不少人站在舱外,非要看一看所谓的镜川天险风光。
方河走近人群,才发现同行者中有不少凡人,修士们有意无意与他们站成两边,泾渭分明。
方河欲往修士那边去,却想起自己这道修的早就名不副实,本命灵剑丢了,修为也散得几不可察,只有这副仙骨令他不至于泯然如凡人。
他心中自嘲谁也看不出他是个修道者,干脆混入凡人那边。
凡人们在议论什么,并未注意多来一人。
人群中心是位中年人,正满面得意,敲着桌子朗声道:“这次我带足了家中财物,长青会上有多少洗经伐髓的宝贝?定不会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