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遥趁他睡时偷亲他,被容寂发觉,轻轻地别开头,眼睛离得很近地同他对视着,声音低着,卷着海浪与潮汐:“为何要这样?”
“我没有吸你精气,我渡你精气呢。”古遥询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很舒服?”修炼,灵气入体,自然是很舒服。
容寂确实很舒服,和他讲的舒服不是同一种,只是心中柔软一片,柔软过了头成了难受,低声问他:“你还想同我成亲么?”
“想。”
容寂还是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笑的时候眼角仿佛有了纹路:“可是师哥老了,小花,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我不晓得怎么带你回家了。”时至今日,他仍然觉得小狐狸不懂什么是情爱,他对自己依赖,混淆了很多感情。
不说小狐狸不懂,容寂也对此分外迷茫,他觉得爱,可又不是那种爱。
船到头了。
两人依旧没有成亲。
古遥也依旧没有找到仙人,修界,仙人便是传说,这人间界,更是虚无缥缈。
日子一日日地过,容寂变得更老了,他体内的蝎毒终于再次发作,害他快要死了。
中了蝎毒之人,本就活不过十六,香贡上师强行为他治病续命,能多活个三四十年已经是大造化了。
古遥带容寂回到昌迦寺,寺里的小喇嘛都不是曾经的小喇嘛了,曾经的小喇嘛成了大喇嘛,好似还认得他,一身红衣的施主,还有身中剧毒、如今形容枯槁,备受折磨的沈施主。
大喇嘛说:“香贡上师,已证得菩提,十年前圆寂,这是上师的舍利。”
大喇嘛为沈不容把脉,摇了摇头:“我的医术远不及上师,沈施主这病,我也无力回天。”
古遥问他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一月,少则几日。不过,”大喇嘛说,“沈施主虽身受折磨,但他心神是很快意的。”
是,容寂经常会朝他笑。
古遥还是以口渡他灵气。
可是没有用处。
古遥其实很早就发觉了,这没有用,容寂就是凡人,是个身上有灵气,却不存在灵根的凡人。这异界之中有妖,却没有一个人有可以修炼得道的灵根。这便是法则。
自己化作人形,融入人间,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回人。
这便是做人么。
古遥觉得滋味并不好受。
大喇嘛见他站在树下,僧鞋沙沙地走过雪地,留下一串脚印。大喇嘛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施主有何烦忧,怎生哭得如此伤心?”
古遥也冲他双手合十地行礼:“我只是在想,万物命运不等。”
大喇嘛笑道:“荣枯生死各有不同的际遇。大地无偏,荣枯自异,法无异法。施主看开了便好,不可执迷不悟。”
古遥也读《楞严经》,读过是一回事,真正明白又是一回事,他念佛这些年,佛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大喇嘛又说:“我记得沈施主,以前养过一只赤狐,那赤狐这么小一只,巴掌大,”他托着佛祖比划着大小,“很是可爱,总是缠着沈施主,那小赤狐,还在我们昌迦寺里偷吃过玉米糕,对了,我记得香贡上师很喜欢他,给他投喂奶疙瘩呢……哎?施主?贫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你怎又哭了?”
“无事,谢谢小师傅。”古遥垂下头,泪珠子落在雪地里结成冰。他心中想起那些,又是快乐的,他懵懵懂懂,觉得做人真的好复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一会儿觉得快乐,一会儿难过。
大喇嘛不知他怎么叫自己小师傅,再一转头,这红衣少年就不见了。
古遥跪坐佛前蒲团,问佛祖同样的话。为何大地无偏,万物不等。
佛祖没有回答他。
可是醒来,古遥发觉自己体内多了一颗狐狸珠。
很奇怪,古遥此前吃了白颜的狐狸珠,又从国师那里吃了半颗,但他体内就是没有这玩意儿,妖丹、狐狸珠,统统没有。
今日突然冒出来一颗。
他起身来,看着身侧的师哥。
又想,或许这是佛祖给他的答案,佛祖总是不言,可是会给他指引。
“师哥……”古遥摸了摸他的脸。
容寂有些嗜睡了,越睡越久,似乎会突然某一天,就这么一睡不醒。
纸窗外飘着年年不化的雪。
他也变得不爱说话,很多时候就是抬手,抓住小狐狸的手,应他一句:“师哥在。”
古遥坐在窗前,舔-湿纸窗,变得透明的窗外,迎来了日出。
从他口中吐出的这颗狐狸珠,小小一个,和那东方的太阳似乎是一个颜色,朦朦胧胧的红色。又像当年容寂在临安府的银楼买给他的红玛瑙。
古遥喜欢得不得了,心想它真好看,让人着迷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