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人这么多,几个烧饼显然不够分的,故而他偷偷地把布囊递给容寂。
容寂拿了两个出来:“剩下的你吃。”
说完回了房,把烧饼放于供桌,倒了一碗米汤,唤道:“吃饭。”
古遥鼻子动了动,闻到了烧饼的肉香。
他探头去瞧,隔着一丈远,同那穿着黑衣的少年对视。
那双眼睛,在古遥看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沉若寒潭,像乌云压顶,让人看不透,全然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这也是古遥不太敢全然信任的缘由。
待到容寂出去,古遥才爬出来,跳到供桌上,认真地闻了闻,而后抱着烧饼吃了个精光。
一日三餐都这样投喂,到晚上,容寂宽衣睡前,拉开木制衣柜,在深处垫了一层从西羌带过来的羊羔毛软垫,招手唤道:“你不睡床的话,就上这儿睡。”
古遥踟蹰了下,方才跳过去,抬头望着他。
容寂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管他如何,吹灭蜡烛。
古遥见他宽了衣衫上床歇息,犹豫了好一会儿,默默地钻进了衣柜里,窝在那柔软的羊羔毛垫上,耳旁听得檐下簌簌的雨落。
水汽似乎蔓延到了屋子里来,他蜷缩成一团,思考着自己的狐生。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除了容寂,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类。
自己若是跑,能跑到哪儿去?
会被其他人类捉住的。
或许运气好,有姑娘家心善,见他可爱帅气聪明,带他回去好吃好喝的供着……但到现在为止,除了容寂,古遥还没见着其他的身上带有灵气的人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喂着。
古遥的警惕性逐渐下降,他想出去玩,容寂却不让,告诫:“若你在外变成妖,会被朝廷捉走。”
“除非你能变成人,”容寂弯腰,漆黑瞳眸直勾勾地盯着小狐狸,“没有耳朵,没有尾巴的正常人。”
这句话他这几日已经说了许多次了。
古遥都听腻味了。
他告诉容寂:“嘤嘤嘤!”
不会的!
我化形术很厉害的!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妖怪。
不对,我才不是妖怪嘤!
古遥也不是没有试过,他默默地在衣柜里躲着念法咒,或许是这些时日没有靠近少年的缘故,没有充足的灵力支撑,无论他如何念咒掐诀,就是化不了形。
他也想靠近少年,有灵气温养到底感觉是不同的,但一想到前几日凶过他,就心里怵,不晓得如何去接近。
虽说不让小狐狸出去玩,但容寂仍然每日让吉祥买烧鸡烧鹅回来,好吃好喝地伺候,这样毫无节制地花钱,荷包里的银子很快就少了一半。
这日,余长老同他说起古墓之事,容寂也正有此意,把那什么剑拿出来卖掉,就在平江府买处宅院。
否则此处人多口杂,总是把小花关在房里,怕是那小狐狸恨死自己了。
余长老道:“瞧这乌云满天,怕是要下大雨,明日若天晴,我就带少主去古墓。”
容寂看一眼雾霭沉沉的天色,同意翌日出发。
明日要带小狐狸去万仍崖古墓吗?
容寂看向衣柜。
“轰隆隆”
雷电的光亮闪烁映照在房中,这乙未月的第一场大雨下来,雷声阵阵,发出惊天巨响,隐约听得隔壁宅院,远远近近的高低狗吠声。
古遥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尾巴盘着一圈,脑袋缩在最中间,两只爪子堵住耳朵。
想自己堂堂一个化形成人的狐仙,竟然怕打雷,说出去真要惹人耻笑了!
若是怕雷,又如何受得住天劫呢?
可古遥筑基之时,就未曾历经天劫,一次也没被雷劈过。
电闪雷鸣中,风雨捶打着窗户。柜门缝隙里,露出小狐狸惊惶的圆圆杏眼。
他知道外头这雷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每当雷雨日,总让他想起幼时饿着肚皮,躲在树洞里避雨的日子。每逢五六月,整日整日的雷鸣,年幼的小狐狸就缩在树洞里不住地发抖,积聚的雨水冲进树洞,让他无家可归。
容寂习武,耳力敏锐。
察觉到柜子有轻微的抖动。
这小狐狸才多大?
容寂想起几日前,趴在自己怀中的人形模样,约莫三尺高,也就四五岁模样,还是个小孩子。
怕雷也是常事。
小孩,性子却倔强,情愿自己躲着害怕,也不信任人类。
他思索着,这般警惕人类,想来是被人害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忆起,当初在雪原上捡到小花之时候,狐狸身上就有利刃刺破的伤口。
这利刃,定然是人。
难怪怕人。
雷声阵阵,一直未曾睡着的容寂忍不住出声,混着那淅沥的雨声:“你若害怕,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