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很擅长沉默,这是他为数不多擅长的事情,他可以一个人安静一整天,灵堂里剧烈的哭丧声已经停止了,好像一场暴雨终于结束,但空气中依然氤氲着看不见的云雾。
悲伤的,悠悠长长缭绕在他的身旁,他的泪从眼里流出,只有他的这一方小天地还在下着雨。
纪连韫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他闻到纪连韫身上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唐宁闭着眼,什么都不想去想,可是脑子空了,悲伤却还盘踞在身上,像看不见的怪物在吞噬着他。
不要再这么难受了,这样很伤身体的,你需要养精蓄锐,才能准备面对明天的出殡,这是一场硬仗,你要清楚的。
唐宁的大脑这样告诫自己的身体。
可是身体还是那么不争气,根本赶不跑盘踞在胸口的怪物。
唐宁伸出手,屈起手指,按照纪连韫教给他的方法用力敲击自己的膻中穴。
好痛。
他被纪连韫快速敲击时,只需要去忍耐就好,可是当自己敲打这个部位,却要克服住自己对施加自己痛苦的心理障碍。
好痛啊,真的好痛。
唐宁蹙起眉,一下又一下用力敲打着胸口,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无比坚决,这样才能赶走那个属于悲伤和痛苦的坏家伙。
那不断使劲的手被纪连韫握住了,纪连韫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再让他敲击胸口,唐宁茫然地抬起眼,看向了身旁的纪连韫。
“小宁,你很累了,你需要休息。”纪连韫认真道。
是啊,他真的很累了。
唐宁皱着眉,湿润的眼睛随时都会流出泪来,“可是,我需要守在这里。”
“暂时休息一下没关系的。”纪连韫蹲了下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温柔地擦着唐宁的脸,“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他想要吃蛋糕,可这个小村子里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唐宁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拒绝了纪连韫的好意。
“腿跪了这么久一定麻了是不是?”纪连韫的声音更加温柔,他捧起了唐宁的脸,让唐宁与他四目相对,“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不好?”
唐宁还想要摇头,但纪连韫固定住了他的头。
他对纪连韫说:“不好。”
他知道自己糟糕的坏脾气又上来了,总是仗着纪连韫这类人的温柔,去宣泄他的不开心,因为他知道纪连韫会原谅他的。
果然,纪连韫露出了亏欠的神情,纪连韫抱住了他,将他的头按在了肩上,修长的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唐宁的脊背,那背在微微发颤,都是绵长的痛苦。
“不哭,不要哭呀,小宁。”纪连韫的声音那么温柔。
唐宁没有说话。
他不想去理会任何人,不想管这个人是不是他接下来的护身符,他想他确实累了,他就是那么一个容易放弃的人,明明昨天还觉得自己很坚强,觉得自己可以越变越好,觉得自己可以挨到天亮。
他想他家的小猫了。
他养的那只猫叫开心,那是他的小猫,是他的药。
他需要开心。
开心。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的开心被他孤零零留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他常常忙得不能回家,不可以一整天都陪着开心。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养开心。像他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去负担任何存在。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可以照顾好开心呢?
忽然之间,属于他的世界在摇摇晃晃地上升。
纪连韫抱起了他。
唐宁感觉有一点点的不可思议,他抬眸看向了纪连韫,对方的表情很是勉强,那么孱弱的纪连韫实在是不适合抱人,哪怕唐宁已经轻飘飘得没什么重量。
——“他马上就会放我下来的。”
唐宁这样冷静地想。
纪连韫吃力地抱着唐宁走了两步,唐宁有点担心自己摔下来会很疼,他现在就该挣扎着下来,毕竟纪连韫没什么力气,他很轻松就能摆脱纪连韫。
但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唐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去动,他冷冷地蜷缩在纪连韫的怀里,耳朵贴着纪连韫的胸口,似乎可以听到对方因为力竭而极速加剧的心跳声。
真是神奇啊,一个人看起来那么大,可真正关键的心脏却那么小,一旦心脏不再跳动了,再强大的身体也要倒下。
所以纪连韫什么时候会倒下呢?
“小宁现在太累了,我带他回屋休息。”唐宁听到纪连韫对其他玩家这么说。
林蕴看到他们,站起身走了过来想要帮忙,但被纪连韫这个病秧子拒绝了,他说,我会照顾好唐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