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谋划,奥东的重要大臣们知道,圣庭派来的神使知道,满脸慈爱原谅他叛国罪的托特神使也知道。
无怪乎当他从商船中狼狈逃出来,早有接引神使守在圣庭的渡口,将他扶上马背,亲自将他带至神殿。
尤利斯早有疑惑,为何圣庭的潜伏计划如此周密却迟迟不施行,神使又为何将这样重要的任务教给他一个毛头青年。现在看来,那个以“角斗士”的身份潜伏到斯坦尼城的任务,极有可能是只为他,为尤利斯·克莱斯,红发的诅咒之子,量身安排的。
尤利斯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两只海鸥从头顶飞过,发出欧欧的鸣叫,秋风劲凉,将跪在地上的人们的喃喃声也吹得变成了沉闷的呜咽。
“命运……”
尤利斯不住地念着这个词。
托特神使提过命运,伊赫老师说过命运,就连父亲,也时常念叨着命运。依照他们的说法,自己现在能够重回奥东,能够以“统治者”的身份再次站在旺多广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但他的命运是什么呢?是父亲期望他成为的奥东复仇者,是托特神使口中的圣庭密探,还是凯尔一心一意想要的,疯王的鹰犬?
第60章 回家 14
尤利斯没再理会不住向他叩拜的人群,如幽灵般钻回了市政厅。
被他罢免的总督不光搜刮了居民仅剩的粮食和财富,在这三个月内,也从白鸽城堡的废墟中收敛了不少被攻城士兵遗漏的贵族物品。
市政厅总督的临时居所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数巨大的红木宝箱,每个箱子都上了三道锁,明显藏着宝物。
但尤利斯并没有去翻看那些箱子,反而在拱形窗下那张圆形书桌上规规整整摆放的橡木首饰匣前驻足。
首饰匣有书那般大小,里面藏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封封手写书信。压在泛黄发皱的羊皮纸上的,是一串粉针珠项链,银质的圆形项坠里,藏着一幅人物小像。
奥东王国最后一位王后,梅丽达·克莱斯,尤利斯的母亲,头戴粉蓝交织的玫瑰花环,露出柔和的侧脸,正温润地冲着他微笑。
尤利斯跪坐在木箱前,怔怔出神。
索帝里亚走到他身边,从那叠书信里随意抽出一张,轻声念着。
——“亲爱的梅丽达,许久未见,不知你是否如我想你般想念着我。旅途劳顿,所见风景再美,抵不过你唇角笑意。贵族们准备的饭食也同样简单,不及你平日为我准备的万分之一的美味。我真后悔答应大公与他一同去行宫打猎。哦不相信我,我不会猎杀任何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但这是贵族们必要的交际。等我回去,一定要拥吻你一千遍。”
“菲诺国王写给梅丽达王后的情书,真是读一万次也不会觉得腻。”索帝里亚说道,“不过,奥东的行宫……那片土地在菲诺婚后第三年就割让给了伽曼帝国。菲诺即位几十年,奥东的版图一缩再缩,原本可以与伽曼帝国分庭抗礼,却最终只剩下埃尔都这小小的区域。”
索帝里亚毫不忌讳地对菲诺国王发表着评价,但并未预期收到尤利斯给出的任何反应。他晃着信纸,又念着第二封书信。
——“……原谅我无法及时赶回去,但愿一切安好,我日夜为你祈祷。吻你和我们未来的宝宝。
索帝里亚耸耸肩,并不吃惊地说:“梅丽达临盆在即,这是妻子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作为丈夫,菲诺却不在她身边。”
“父亲在得知母亲怀孕后,书信中的措辞与前期有很大不同。他似乎预知到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尤利斯终于忍不住反驳。
这几天里,他把这几十封书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印在了脑子里。
在母亲最初怀孕期间,父亲在书信中的用词却鲜少表现出欢喜,更很少提及他对这新生儿的期待。然而当王后即将生产,仍旧外出未归的国王却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成为一个父亲,行句之间重新充满爱意。
若是作为外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国王和王后之间出现了隔阂。可尤利斯却是亲眼见证,就算母亲死去这么多年,父亲也从不曾正眼看过其他美貌女子。
他不相信父母的感情会发生任何变故。
“我能感受到父亲最初……是在害怕我的降生。可是,为什么?”尤利斯转过头,看向索帝里亚。
他的骑士先生对奥东的过去如数家珍,而伊赫神使似乎也和他是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