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特神使的声音飘忽,却带着奇异的安抚效果,“我也知道你成功潜伏在凯尔身边,获得了他难得的信任。而你此刻正受良心的拷问,为袖手旁观尼斯的陷落而自责。”
尤利斯垂下头:“神使,圣庭的援军何时能够到达,我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
片刻的沉默后,托特神使一声喟叹:“我的孩子……”
并没有得到托特神使的确切回答,尤利斯感觉到一只温和的大手抚上了他的头顶。这是信徒在忏悔时,每一位神使能够做出的最亲密的动作。他几乎下意识地,双手交握在胸前,虔诚地跪倒在地上:“神使,我想要赎罪,却犯下了更多的罪恶。”
“我的孩子,这是必要的牺牲。你看,那些你以为死在你手中的忠诚的信徒,其实早就在极乐乡中聆听奥神的教诲。”
随着托特神使的话音,迷雾渐渐淡去,悠扬的乐声中,尤利斯看到了无数赤身裸体,身体发光的男人女人在花繁叶盛的果园内嬉闹追逐。
“这是……”尤利斯的呼吸有刹那停止。
“极乐乡。”托特神使的声音再次响起,“肉体的死去不是终点,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我的孩子。”
尤利斯抬起头来,他察觉到托特神使话中有话。
果然,又是一声类似于惋惜的感叹响起:“我的孩子,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一座城的陷落、一个人的死亡,自有命运的安排,我们都是在命运的齿轮下挣扎的蝼蚁,这是无论奥神,还是圣庭都无法改变的。奥东的陷落是命运,亚那城也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我们无法阻止,也不需阻止。”
尤利斯猛地摇头:“不,奥东之战我们没有准备,但这次您有我……”
“尤利斯,孩子。”托特神使打断了他,“你相信圣庭吗?”
“我……”
“你要相信圣庭,相信奥神。”托特神使说道。尤利斯感觉到神使温和的大手覆在他的脸颊,“孩子,相信我给你的指引,继续潜伏在凯尔身边,获取他的信任,刺探契约的秘密。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只有你成功了,我们才……”
“滚出去!”然而,托特神使还没有说完,另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像是平地炸雷,把尤利斯从迷蒙中狠狠轰醒。
尤利斯看着暗红的帐篷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胸口。
“做噩梦了?你的心跳很快。”索帝里亚几乎把他整个搂在怀中。
尤利斯打了个颤,他有点赧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睡姿忽然变得不雅。比如此刻,他的睡衣上翻到胸口,连睡裤也滑落到胯骨处,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晚上他到底在做什么奇怪的梦。
梦……
“我梦到了神使。”尤利斯忽然道。
就在他想要与索帝里亚诉说那个奇怪梦境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异常热闹的欢呼声。
哈桑连礼仪也顾不得,急匆匆地冲进军帐,破天荒地用高扬的声调汇报着:“陛下!陛下亲自来拉曼湾了!”
陛下……
凯尔·穆德!
凯尔亲自来到拉曼湾了?
这个名字像噩梦一般,将最后的一丝惺忪睡意从大脑中赶了出去,尤利斯这下连斗篷也来不及披,只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
临时驻扎的营地早就空无一人,七千骑兵早在罗曼将军的组织下,整齐排成七个大方阵,连战马也披上战甲,神气十足地喷着热气。
尤利斯从方阵的间隙间穿过,气喘吁吁地跑到拉曼码头。
罗曼将军皱着眉看他,从鼻腔中喷出一股热气:“公爵大人,您迎接陛下的礼仪还真是别具一格。”
海风裹挟着南冻洋的寒冷,吹透尤利斯身上单薄的衬衣,他打了个哆嗦,却将腰背挺得更直,翘起嘴角看向远方,语带讽刺:“看来将军一早就知道,陛下将会亲临拉曼。将军的小鸟们,真是异常忙碌。”
早知与这个阴沉公爵斗嘴没有好下场的罗曼将军左手按在剑鞘上,扬起头,冷哼一声。
海面颤动起来。
一艘艘战船从海平线处涌了出来,像是有个庞然巨物从海底爬起,拨开海雾,咆哮着吞噬了亚纳海峡最后的平静。
飘扬着四翼雄狮旗帜的加莱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就算是纪律最为严明的伽曼军队中,也忍不住又爆出一阵欢呼。
只见两艘体型稍小的战舰,一左一右护卫着一艘通体漆黑的巨大战舰,刺破雾霭,向拉曼码头驶来。后面整齐排列着更多船型狭窄、船头船尾高高翘起,长蛇一般的小型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