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穿着褐色的亚麻衣裙,腰上系着布满了酒渍与脏污的围裙。
从尤利斯的角度看不清女孩的脸,但光看衣着,就已经知道是刚刚那个落荒而逃的老板娘的女儿。
吟游诗人随手拨弄着琴弦:“若是莽撞的少年不放小鸟飞去,她现在或许不会被猛兽踩在脚下。”
尤利斯紧紧地攥住藏在斗篷下的手。
理智告诉他应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进入角斗学校后,再一步步崭露头角,吸引国王的兴趣。但现在,看见那个即将被烂醉如泥的角斗士糟蹋的少女,他却难以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
奥东的子民被暴力欺压时,作为王子,他却在窝在逃亡的商船里。难道在他的赎罪之路上,他还要再次对这样的暴行熟视无睹吗?
尤利斯狠狠咬着下嘴唇,他尝到了鲜血的铁腥味道。
“做你直觉想做的,我的尤利斯。”索帝里亚冰凉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那处疼痛很快恢复如初。
尤利斯望进骑士先生柔软的蓝色眸子里。
“那是即将在角斗比赛中角逐冠军的有力竞争者,瘦弱的少年是否敢与勇士一战?”吟游诗人弹拨着琴弦,看似无意地唱道。
“竞争者”?
尤利斯听到了这个称呼。
“如果已经确定下来的角斗士死去……”尤利斯抬起头,看向吟游诗人。
“那么位于备选名单的第一名顺利递补,国王的荣光将照耀在他的身上。”诗人接道。
尤利斯知道,两人合作的意愿在这一瞬间达成了。
他毫不犹豫地冲到无力软倒在地的丽萨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喧闹一刻也不曾停歇的酒馆大厅,就在这时像是被无声的领域笼罩,忽然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即将因为他莽撞地挺身而出丢掉小命的少年。
在伽曼帝国,就算是奴隶出身的角斗士,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地位就比普通的帝国公民要高。
“角斗士是帝国活着的荣耀。”
这句话并不是空谈。
在和平年代,角斗士如果在角斗场外误杀了人,只要他能在下一场角斗中活下来,那么观众的欢呼与赞美仍旧能让他享受角斗士最好的待遇。
尤利斯把丽萨扶起来后,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面前的角斗士。这个人的身体足比他粗壮了一倍,脖子甚至比他的脑袋还要粗,从他的鼻孔里喷出的臭气,快把他头上的兜帽都吹掉了。
“你是在挑衅我,外乡人。”
角斗士口齿不清地说着,他拎起放在桌边的铁锤,胡萝卜般粗细的食指点向尤利斯的额头,“拿起你的剑来,朋友。你阻碍了我的好事,就要用你的命来补偿。”
等丽萨跑进老板娘的怀中,尤利斯向后撤了一步。
他仔细观察着角斗士的身体。
角斗士也会根据体型特点有针对地进行训练。
比如明显身材高大的,灵敏性就差,那么相应的,他们的训练更多会为了提升力量。
而同时,听说为了增强骨头的硬度,角斗士都会喝一种叫做草木灰的饮料,防止他们的骨头过于轻易地被对手折断。
虽然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角斗士极有可能是位骨头极硬的大力士,但他脆弱的喉咙却毫无保护。
“接着。”身后传来索帝里亚的声音。
尤利斯斗篷下的手向后伸出,头也没回,但他准确接住了骑士扔给他的剑。
没人看清斗篷少年手中的那把剑是怎样出现的。但在尤利斯把剑拔出来后,所有人都止不住地笑了出来。
然而,角斗士看着那把连剑柄都已经锈得透出了猩红色的剑,却罕见地收起了戏谑的表情。
常年浴血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年比看上去要危险。
“绣花针都比这把剑的杀伤力大,孩子。”
他已经摆好了战斗的架势,只要这个少年从正面突击他,他就能把这只瘦弱的羔羊拎起来捏碎!
尤利斯的右手握住剑柄。一道暗沉的红光从剑柄镶嵌的宝石里透出来。
他快速向前冲去,猫一样,铁锈的剑刃在角斗士脸上映出猩红色的光芒。
角斗士预估着尤利斯的行动轨迹,轮起铁锤,砸向他的脑袋即将出现的地方。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逃不过脑袋开花的命运。
但尤利斯仍旧保持着向前冲击的动作,在铁锤抡到身上的前一瞬间,抬起左手,那袖中一柄短剑闪着寒光,与铁锤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