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EP_作者:山颂(191)

随着节奏声响起,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找回了自信,她紧绷的声带舒展开。

这是她第一次写歌,她勉强认同这是一首说唱,平日里她更在意歌曲的旋律性,但这一次,她努力用自己笨拙的文笔,在歌词里写下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我是一粒种子随风漂泊四海为家,大街小巷都是我扎下的根生出的芽。”

陈桑出生在D区最著名的贫民窟,五岁的时候妈妈在生下陈沐之后就难产死了,从此以后,年幼的她就带着妹妹四处蹭吃蹭喝,居然也就这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我日复一日歌唱盼着自己能开出花,想象着结出太阳照亮漆黑的屋檐下。”

陈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唱歌了,她没有妹妹聪明能干,是个加减法都算不会的笨蛋。

但所有人都喜欢听她唱歌,每当有人为她的演唱鼓起掌声,她都觉得自己这个笨蛋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我曾梦想能把旋律唱遍海角天涯,祈盼路人匆匆脚步能因我而停下。我想骑着飞马追着时间滴滴答答,在歌词本里种下一棵棵美丽的童话。”

细想起来,活在梦中的那个年纪,应当是陈桑短短的人生中最明媚的日子。

那时候她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电视里那样耀眼的大明星,那时候的梦想甚至无关于金钱和虚荣,只觉得能靠着歌声走遍天下,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一朵月亮,一丛星海。一眼冬去,一念春来。”

陈桑抱着麦克风轻轻哼唱着,头顶的灯光从她的眸中划过,带来了一片一片的光亮,又好像带走了一年一年的时间。

“直到我站在风里等到了最后的回答,才知道我是粒永远永远无法盛开的沙。”

“那些我曾经痛恨的热爱的奋斗的流泪的委屈的歌唱的日子,对于我来过的世界,只是个渺小的笑话。”

成长对于一部分孩子来说,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悲剧。

陈桑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自己的梦想不过是粒虚无缥缈的沙子。

或许是第一次走出贫民窟,看到那震撼心灵的高楼大厦,或许是一次次选秀失利,拿着返程的车票躲在被窝里痛苦一整晚,又或者是好不容易等到了自以为的伯乐,结果却被人骗去吸毒毁掉了一生。

“看,这条路的尽头是我匆匆的葬礼,再往前走短短几步便能将我一览无余。”

“童年时藏宝的垃圾堆是我爬过最高的山,宿醉后跨过的沟渠是我越过最深的海。”

见识短浅,这是她生来就刻下的烙印。

接触不到良好的音乐教育、没有半点儿支撑她梦想的人脉,有时候想到这些,她倒会觉得,自己这样一事无成,或许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自己。

“我每夜将自己麻痹于夜夜笙歌灯红酒绿,醒来后把自己淹死在镜花水月幻境虚拟。”

“我开始沉溺于虚妄,行走在针尖,把身体和灵魂烧成了灰烟。”

“我忘记了终点,忘记了时间,一点一点把明天杀死于眼前。”

再后来,低谷就变成了噩梦,一次次把自己抽干,一次次又在疼痛中醒来。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但是细细回想起来,她这样整天梦想着不切实际的小蝼蚁,怎么可能会拥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一点粉末,一滴空白。一针沉睡,一剂腐坏。”

她吟吟唱着,似乎早已经忘了台下的一双双眼睛,而是哀哀地把苦水唱给自己听。

“What has e into being in him was life, and the life was the light of all people. The light shines in the darkness, and the darkness did not overe it. ”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他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这句念白是她从《圣经》里摘下来的,她不懂英语,却每周都会认真地做着祷告。

她时常觉得自己心地善良,怎么都不算是个坏人,但转念一想,哪有吸毒又lan交的好女孩她就是《圣经》里说的那样,把光挡在生命外头的黑暗。

“怪我沉睡了太久,以为我活在了梦中。直到身体爬满了蛆虫,慢慢把我的一切都蛀空。”

“一闪,一闪,灯光亮过又熄灭。一颤,一颤,影子破碎又揉开。”

唱到这里的时候,陈桑已经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快被抽空了。

她终于恍惚想起来,自己前不久因为吸毒过量进了医院,现在这个样子,应当算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于是她缓缓地张开眼,看着台下一双双匪夷所思的眼睛

他们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跑到台上唱歌,从有些人的表情来看,此时此刻的自己可能更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